叶闻流小声抱怨,半明半暗的晨色中夹着一股子寒意扑将上来,院内传出一声哀嚎。
月色渐稀,日光变得浓稠起来,叶闻流僵着脊背紧着肩坐在寒池边上,睫毛上挂着厚厚的霜花。他面色灰白,却依旧卯着最后一股子劲儿不肯倒下。
“午时过。”
空荡荡的院子里无端传出这么清冷的一个声音,叶闻流心头震动,睫毛微颤,却没能将眼睁开,只哑着嗓子恭敬回了个“是”。
手指僵握成拳,叶闻流试着活动手指,动不了。
日头越升越高,睫毛上的霜花逐渐化作晶莹的水珠,顺着叶闻流的双颊流淌下来,沁凉入骨。
视线从黑暗转为模糊,叶闻流的瞳孔中终于得以窥见一丝光芒,阳光很暖。
双足仿若长在了地上,无论叶闻流如何努力都不能在原地挪动半分。该死的,脚麻了。
“扑通”一声,一道黛青色的影子落入寒池,溅出大片好看的水花。
水花出寒池,却是在瞬间冻作一个个冰花。
半晌,沐春殿里的人低声斥道:“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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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阿流能这么厉害通过首徒试炼,后续会讲到原因哒,绝对不是运气好哈~
更啦!!!迟到的祝福,大佬们小年快乐哇!!!!!
第11章 套路 自古套路得人心,这个小爷自是晓得!!
对于无垢天的弟子来说,若是仙翁尹江春的门槛是鲤鱼跃龙门的那道龙门,那岁华尊乙莫年的沐春殿便是那青龙梦寐以求的青天。
众人只晓得成龙后的荣光,却很少有人去深思成龙前的艰辛不易。
就如此刻,叶闻流身体僵直躺在寒池中,目光迷蒙瞧着头顶越发模糊的日头,与冰冻八爪鱼没什么区别。
寒气蒸腾,迷了他一双眼。叶闻流用力扒着池壁不让自己完全没入寒池,可是他委实太冷了,力气化在寒气里,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池水晃动间,一素衣男子自眼前浮过。
冷眉冷眼,一贯的冷漠寡淡,俊美无他。
“麻烦。”
乙莫年此人,性子冷淡,脾气不好,偏生一身修为,生得叫人艳羡。
都说上天不会只眷顾一人,在叶闻流看来却不尽然,乙莫年样貌好,修为深,名望高,不正是处处受上天偏爱?
昨日他在寒池边坐着,这一坐便是五个时辰,最后腿脚不利索还去寒池里泡了个澡,想起此事,叶闻流心中添堵,心绪难免暴躁了些。
叶闻流一把扯下额间冰凉的手巾,挨着床柱半坐起身:“丘师兄,眼下正值暮秋,这手巾这么凉,你将它拍我脑门儿是不是要将师弟我给冻死?”
丘浅寒挤出个憨厚的笑,接过叶闻流手里的手巾放回木盆不恼不怒:“叶师弟身上发火,自是要冷敷,师兄都是为你好。”
自从来了无垢天,众同门里只有丘浅寒待他最好,最真心。这个,叶闻流心中门儿清。他自是不会真的和丘浅寒置气,脾气不好发牢骚罢了。
窗外风丝儿微凉,看日头应是未时刚过:“丘师兄,你怎的来了?”
“还不是听说师弟你又病了?”丘浅寒低声叹气,“是岁华尊差人寻的我,说是叶师弟病了,让我前来料理。”
叶闻流嘴角抽动,心里犯嘀咕,上回首徒试炼生了病都是他亲手照料,这次反倒假手于人。叶闻流掂量一番得出个结论,乙莫年对自己委实厌恶。
思及此处,面儿上稍有些挂不住,叶闻流撑着面皮强落出个笑:“有劳丘师兄了。”
“哎,你我不比旁人。不瞒叶师弟,我与你虽相交不久,可在我心里早就将叶师弟视作亲生弟】弟了。你这么说,就是同我见外了。”
丘浅寒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老实不做作,叶闻流眼眶发热,忽地记起了自己的堂哥叶诗。
打小,叶闻流就与堂哥叶诗亲近,每回闯了祸叶诗总是在叶承达面前替他兜着,在叶闻流心里,叶诗是恩人,更是亲人。
他的堂哥叶诗,有着世间最温柔的眼睛,他的声音一向温和动听,君子如玉用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面前之人,长相憨厚老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同叶诗相比更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可叶闻流竟觉得丘浅寒的影子逐渐与叶诗的重合在一处。
对,是温暖的感觉。
“丘师兄。”叶闻流难得有些赧然,他红着耳根子喊了声,“其实我也挺喜欢丘师兄的。”
往常这种话叶闻流张口就来也不怎么走心,如今真正将玩笑话郑重说出来感觉却不同了,叶闻流发现,原来不论是什么话但凡夹杂了真心便变得不一样了。
丘师兄乐呵呵笑着,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碗清粥递上前来:“叶师弟,喝粥。”
“嗯,还是丘师兄对我好,不像我那师尊对我不管不问的。”
“话不能这么说。”丘浅寒拿瓷勺将粥来回翻腾几遭,想将粥凉凉些,“岁华尊他老人家训徒严厉,但这心里也不是不惦记叶师弟你的,否则又怎会特意差我过来照顾你?”
叶闻流觉得丘浅寒这话里处处是为乙莫年说项的嫌疑:“说到底师尊他就是不想管我。”也是怪了,叶闻流一向晓得乙莫年对自己没什么好眼色更遑论挂心自己,可如今由自己的嘴说出来,他还是忍不住心口发酸,苦笑道,“师尊他分明厌恶我。”
“怎么会呢?叶师弟你别瞎猜,岁华尊一向如此,不苟言笑,有什么心思也不轻易显露,在师父面前也没什么两样,师弟多心了。”
“丘师兄,你别劝了,我晓得的,师尊他厌我,若不是我阴差阳错通过了首徒试炼师尊他是断不会收我为徒的。”
“叶师弟,你……”
丘浅寒自知多说无益,便不说了。
沐春殿正殿里,乙莫年盘膝而坐,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搭在膝上的指尖不知何故动了动。
不过三日,叶闻流身子已是大好 。
可能是因着养病期间一直在床上待着没怎么动弹,今日起了个大早。
院子里,星光点点,朗月高悬,月光星光坐在树叶上,寒风拂动树叶来回晃动,声音清泠似笛声。暮秋的早晨寒气顺着宽大的袖口钻进去,很快游遍全身。叶闻流搓搓手,上排牙磕着下排牙,硌硌有声。
好冷。
依照先前乙莫年给自个儿指的那方寸大的地方坐好,叶闻流闭目凝神潜心打坐。
寒池里的寒气越发凉了,将一坐下,后背立时僵住。
叶闻流僵着眉毛抿着唇,一声不吭,也是倔得厉害
不足三刻,正殿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乙莫年身着素白宽袍站在殿门口,双手负于腰后,目光似淡非淡落在叶闻流身上。
那目光不重却很有力量,叶闻流眼皮阖着,胸口却莫名发紧。
“姿势不对。”
清冷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叶闻流心口猛缩,下意识抬起头来:“师尊?!”
乙莫年朝着叶闻流微微弯腰,一只手伸出来,看那架势似乎是想纠正叶闻流的姿势。瞥见叶闻流睁眼望过来,那只手在空中虚停半晌还是落在叶闻流的后颈上:“此处小力。”
温暖的掌心似要灼烫皮肤,叶闻流脖子一缩,忽地欢喜笑起来,淡粉的唇角衬着灿烂的笑,宛如五月樱花,有些扎眼:“多谢师尊。”
乙莫年眸色微变,幽深的眼底没什么波澜,叫旁人瞧不出什么:“继续。”
“师尊等等!”叶闻流一把抓住乙莫年的手腕,掌心舒适的温度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叶闻流也纳闷儿,乙莫年一张脸分明冷得让人退避三舍,这手心倒是有着与他性子截然不同的温度,“师尊不如瞧着徒儿禅坐可好?”
乙莫年的视线从手腕挪到叶闻流面上,叶闻流笑得卖力抑或是真的欢喜,乙莫年神情淡淡的,不多时,淡漠挣开了叶闻流的束缚:“举止轻浮,不许吃饭。”
说罢,转身就走。叶闻流悻悻摇头,瞧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手心痒痒。转念一想,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傻乎乎笑了,先前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尽,手还是摸】到了不是?
未及午时,一道白光自正殿飞出不偏不倚落在叶闻流肩头。暖流像一道闪电在他体内极速奔走,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不过片刻,身上附着的寒气被尽数吞噬。叶闻流冻僵的脑袋苏醒过来,他扯了扯唇角,几个字从苍白的唇角溢了出来:“多谢……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