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看着这份被朱厚照批得红彤彤的奏疏掐着算了算,每年宫中修缮部分宫殿支出大概也要一百万两,再论光禄寺,每年各类宴席与御膳之类的支出也约在八十万两左右,这二百万两倒是够了。
朱厚照倒是乐呵呵的,见夏灵瞬有些疑惑不解,道:“先将乾清宫大致建好了,内里的修缮费用从往年的惯例中拿钱,户部至多给一百五十万两就够了。剩下的刚好可以去修西苑的府宅。”
夏灵瞬掐算了一番,似乎还真是这样,这多出来的五十万两足够再去修一所小型豪宅了。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奏疏,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那你修好了这宅邸怎么和大臣们说?”
朱厚照兴冲冲地开口道:“我早就想好了!就叫豹房,以后咱们就在那里住,我还修了校场和马场,可以教菜菜射箭骑马,平日里无事还可以避开给事中,带上菜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宫去玩!”
夏灵瞬愣愣地看着朱厚照,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夏灵瞬摸摸下巴,又写字发问:“那养豹子吗?”
“养!”朱厚照见夏灵瞬盯着自己,讪讪开口道:“我们可以养一只小的,就把刚出生的小豹崽子抱来,当猫儿一样养着嘛……平日里喂些菜叶之类的,这小玩意儿知道谁是主子,肯定不会伤人的。”
夏灵瞬无奈扶额,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该来的总还是会来的。
正巧此时冯氏带着菜菜回来了,给他将外面的厚衣物脱下,抱到了罗汉床上。夏灵瞬招手让菜菜到自己身边来,菜菜喜滋滋地往夏灵瞬怀里扑,等夏灵瞬搂着自己便立刻伸了手去够她头上的金凤衔珠钗。
朱厚照怕他扯着夏灵瞬的头发,索性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也不顾菜菜的挣扎,抚了抚他头顶刚生出来、还未来得及剃掉的一茬软发。
菜菜不满地挣扎着,但还是没能逃脱朱厚照的“魔掌”。
朱厚照拍拍自家儿子的头,道:“等到了夏日的时候,爹爹带你去新家住,好不好?里面还养了小猫儿。”
菜菜不知道小猫儿是什么,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夏灵瞬,希望自家亲娘能够救自己早日脱离苦海。
可惜夏灵瞬瞧见了朱厚熜在门口躲着,立刻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朱厚熜如今已经走得稳稳当当了,见夏灵瞬冲自己打招呼,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道:“娘娘……”他看向朱厚照,想到范氏对自己的叮嘱,终于小声开口道:“哥哥。”
那日从火场逃生,朱厚照给朱厚熜叫了太医,又让人送朱厚熜与范氏去安全的地方,为此范氏为朱厚照这个兄长说得那些“好话”总算是有了些用处,朱厚熜对于朱厚照似乎也没有以前那样抗拒了。
朱厚照难免有些讶然朱厚熜如此“给面子”,不由愣住了,好半天都没回一句话,他见夏灵瞬宠着自己偷笑,这才清清嗓子,道:“你怎么跑来了?你的乳母呢?怎么一个人?”
原本守在门口的范氏见状急忙走了出来,道:“民妇在。”
夏灵瞬冲着朱厚熜伸出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道:“二哥儿和我们去家里住。好不好?”
“好。”
范氏见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无意间听到帝后二人的对话,似乎是不打算在坤宁宫常住,要搬到宫城外面去了,朱厚熜进宫最为仰仗的就是夏灵瞬的照顾,要是夏灵瞬不在了,无论是跟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又或者是与其他在京的藩王世子一样在规定的地方居住,都不如跟着夏灵瞬这个正宫娘娘。
别的不说,夏灵瞬对待朱厚熜还是极为厚道、尽心尽力,不因为他是藩王家的孩子而轻薄接待,反而更加贴心,乾清宫火灾时更是舍身护范氏与朱厚熜逃离危险,范氏自然也希望自家哥儿能跟着夏灵瞬,将来好好读书,争取能做个有出息的人,将来辅佐长哥儿做一个好皇帝,也算是报答了皇后娘娘的恩情。
菜菜见“嘎嘎”来了,立刻就来了精神,甩开朱厚照如脱缰野马一般撞进了夏灵瞬怀里,要不是后面还有冯氏和蒲桃,夏灵瞬怕不是要被自家这个熊孩子撞到罗汉床下。
朱厚照赶紧扯住菜菜的后领,道:“这小家伙怎么像头牛,不该叫菜菜,叫小牛还差不多。”
菜菜不满地挣扎起来,朱厚熜软糯糯地开口道:“我保护娘娘。”
朱厚照见朱厚熜不像当初一样畏惧自己,立刻教育他道:“要叫嫂嫂。”
朱厚熜的牙还未长全,叫娘娘的时候便会叫不准,朱厚照还加大难度要他叫嫂嫂,朱厚熜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夏灵瞬。
夏灵瞬小声道:“你别难为二哥儿了,还是个小奶娃娃呢。”
“求救的样子像个小女娃娃,眼泪汪汪、白白嫩嫩的。”朱厚照说着说着忽然想到早逝的妹妹,索性转移话题道:“等到家宅建好了应当是夏日了,到时候带你们去太液池玩水划船,好不好?”
夏灵瞬借机写字嘲笑道:“你一个旱鸭子,也不怕摔水里去?”
她想到夏团儿和她说过的清江浦,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朱厚照得意道:“我可是练过的。”
夏灵瞬有些狐疑,顾不得再提笔写字,扯着嗓子问道:“练过?你去哪里练过?我怎么不知道?”
“嘘,嗓子还没好全了就想着说话!”朱厚照见夏灵瞬不说话了,这才得意道:“那是你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学过凫水了,摔进水里也不怕。到时候还能给你们展示一下我凫水的英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遇水化龙!”
夏灵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半天都上不来气。
朱厚照见她取笑自己,不满地哼了一声,对朱厚熜道:“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朱厚熜看向笑得前俯后仰的夏灵瞬,见她憋着笑点头,这才应声道:“好。”
朱厚照自然是瞧见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忍不住嘟囔道:“明明我才是哥哥,怎么和我不亲近……”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等到乳母将两个小家伙抱走了,朱厚照才道:“宁王的请罪奏疏也送上来了,说是未曾想到自己送来的彩灯会惹出这样大的事情,绝口不提掳走你的那两个歹人。看来他还是有点脑子,知道这样的罪责承认了便是死罪。”
夏灵瞬静静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
朱厚照注视她许久,轻叹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敛起悠闲轻松的神色,冷声道:“这事并非只是宁王这么简单,如今我已经将可以控制的人都抓住了,待到过几日带你去指认,究竟哪两个才是动手害你的人。我也将降罪的旨意写好,这就算是万事俱备了。”
“宁王即使有心,但他远在江西,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以重金贿赂,也绝不可能突破内闱,将如此多的石漆交给两个内官纵火焚烧宫殿。宁王妃虽然身在宫闱,但她性格纯善,平日里虽然与宁王有书信往来,但也时常拿给我过目,就算偶有透露也只是叫宁王知道了我平日里不喜欢宫人贴身伺候,不会将我的行踪都猜得一清二楚。”夏灵瞬垂下眼睑,道:“所以究竟是谁做了内应想要害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也请万岁爷告诉我吧。”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道:“母后。”
夏灵瞬倒是未曾有太多的意外,她想了想,道:“以太后的身份,确实会省去很多麻烦,难怪宁王会找到太后合作。”
朱厚照见她情绪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微微一愣,随后才道:“先前你将陆氏赶出宫去,我又将她百般折辱,陆家只怕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才想了这样的办法来害你。张家虽然也将陆氏休回家中,但毕竟相交多年,只要张家透露些许意思,陆家必然是一拍即合的。”
夏灵瞬沉默半晌,哑声道:“只是不知道太后是否想过,宁王要杀的不仅是她尤为不喜的儿媳妇,还有她的孙子。”
朱厚照听到她因为被困火场许久而呛得沙哑的声音,心口也堵得厉害,喃喃自语道:“她做这些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想过你是我的妻子,菜菜是我的孩子……”
夏灵瞬握着朱厚照的手,道:“那万岁爷究竟要如何处置他们?这件事终究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