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苏晚晚,眼中情绪翻滚变幻,最后握紧拳头,起身离开了。
从那后,凌沧溟再没来过。
准确的说,没让苏晚晚发现他来过。
在月上梢头时,他会小心翼翼来到苏晚晚的房间,坐在床头看着酣睡的人,偶尔伸手拢紧对方被子以免着凉。
几乎每次,他都会静坐一夜,就那么看着,直到察觉晚晚快醒来,这才起身离开。
霍刀很不解,不明白主子这么做是为什么。
又一个月夜赶路回府,他问出这个困惑。
凌沧溟听后,笑的苦涩,却也没有回答。
他心知,在晚晚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个万恶不赦的罪人。
枉顾她的意愿囚禁她,甚至差点强迫她。
晚晚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不敢再逼她了。
转眼半年过去,快到七夕乞巧节。
涂山婉也查到了苏晚晚的下落,得知人被凌沧溟困在城郊一处别院。
本想把消息告诉丹彤,可转眼有个主意。
想到这儿,她捏着姻缘石,对侍女低语几句后,又道:“就告诉那影子,说此事是王爷吩咐的。”
七夕前夜,苏晚晚正擦拭着琴弦,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是艾草香。
想起李沧明读书时,最喜欢在门口放置几株驱蚊醒神。
说不定也是哪家阿嬷割了些在卖,想到这儿,苏晚晚放下手帕,朝院外跑去。
刚打开门,她就愣住。
一人背对着她,正仰头看着那株梧桐树,身长玉立,穿着青色书生衣衫。
苏晚晚以为自己出现的幻觉:“李沧明?”
那人回头:“你是……晚晚?”
苏晚晚觉得这人好像不是李沧明,可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揉揉眼睛,再望向对方时,确信真的是李沧明!
是梦吗?!
“夫君!”苏晚晚朝对方飞奔去,张臂抱住对方,带着哭腔倾述着,“你怎么才来?我好害怕,你救我走,好不好……”
凌沧溟来时,便看见这幅场景。
也听见了后半句话,每个字像是一把刀,狠狠戳在心口。
终于,他忍无可忍。
一把拽开苏晚晚,反手拔出霍刀的剑,直接刺向影子腹部。
“主子?”
影子不可思议看着凌沧溟,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作为凌沧溟的影子,他有为对方而死的觉悟,却没想过会死在对方手里。
“夫君!”苏晚晚以为李沧明受伤,慌忙扑向对方,却被凌沧溟揪住衣领,直接给按在树干上。
他掐住苏晚晚的脖子,纤细的脖颈咔嚓就能扭断。
虽然愤愤不平,可还是克制住了万般怒火,下意识减轻了手劲儿,怕真的伤了苏晚晚。
即使如此,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满脸担忧望着那影子,不住喊着‘夫君’。
“苏晚晚!”凌沧溟吃味,紧紧捏着苏晚晚下巴,迫使对方望向自己,“你看着我,我才是你的夫君!看着我!”
苏晚晚终于看见凌沧溟,她握住对方的手腕,却撼动不了分毫。
她摇头,艰难憋出一句:“你……你不是。”
“我不是?”凌沧溟气极反笑,一把扣住苏晚晚的肩膀,把人带到重伤的影子面前,“那你看好了。”
说罢,他朝影子又砍一剑。
凌沧溟此刻被愤怒吞噬神志,想着只要杀了眼前这人,苏晚晚就会接受事实。
她只有他,也只能有他的事实。
“不!”
场面有些血腥,苏晚晚仿佛回到被山匪围攻的那个山崖,眼睁睁看着李沧明为她挡刀的场景。
她捂着脑袋,很是痛苦,撕心裂肺哀嚎道:“别!”
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凌沧溟抱住昏迷的苏晚晚,手中的剑猝然落下。
“晚晚?”唤了几声不见应答,他扭头对霍刀吼道,“快!找大夫!”
霍刀从未见过凌沧溟如此失态,急忙跑出去,差人去请大夫。
直到傍晚,苏晚晚还昏迷着。
凌沧溟静坐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个药瓶。
大夫说的很清楚,医圣谷有种类似艾草味的迷幻药,可让人分不清现实幻想。
晚晚就是中了这种迷药。
影子奄奄一息,说是从王妃那儿得知王爷的吩咐,让他穿青色深衣来此,见一名叫苏晚晚的姑娘。
是涂姗宛的手笔。
看来丞相府昨日商议之事,可以先搁置了。
活水断源,只有掐断了生路,这傀儡敬王妃才会清楚自己的斤两。
凌沧溟看着手中药瓶,想起他问那大夫的话。
“大夫,这药用了,可有什么危险?”
大夫一愣,随即道:“于身体无碍,只不过毕竟是迷幻药,用的时间长了,难免分不清现实幻境,会陷入恍惚。”
“真的……对身体无碍。”
大夫点头:“是。”
“大夫也出生医圣谷,那麻烦给本王,配一瓶。”
“……是。”
凌沧溟紧紧捏住药瓶,眼神渐渐坚毅,显然已做决定。
见霍刀进来,问:“办妥了?”
“是,已经把王妃身边的人换干净了。”
“衣服呢?”
霍刀见凌沧溟问,这才把背着的包裹打开,拿出衣服搭在衣架上。
凌沧溟起身,看着那青色深衣,手指捏着衣领处,沉默不语。
霍刀以为凌沧溟犹疑,便开口阻拦。“王爷,您贵为皇子,这样有失体统,三思啊。”
“没什么好思虑的。”凌沧溟苦笑,自嘲道,“我只是感叹。”
要是从前,他绝不敢想,自己竟愿为了一人,成为他人的影子。
可是现在,他若想与晚晚回到从前,无忧无惧地在一起。
好像除了这个法子,别无它途了。
他解开腰带,毫不犹豫脱下王爷常服袍衫。
换好衣服后,他拔开药瓶,在苏晚晚鼻下晃了晃,这才抱起人朝外走。
“霍刀,我们去迎杏山。”
凌沧溟记得,在甘泉宫后山,对方说过她喜欢杏花。
迎杏山有满山遍野的杏树,他们会在那儿,重新开始。
苏晚晚醒来的时候,发现又到了一个新地方。
她从房间出来,站在二楼挑廊处,竟瞧见李沧明坐在杏树下,烹茶读书。
对方看见她后笑了:“晚晚,醒了?”
“夫君?”
苏晚晚不可置信,她记得李沧明已经去世了,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李沧明放下书站起,朝她张臂开怀,“晚晚,来。”
这场景太过熟悉,苏晚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梦就梦吧,这一百多年,她很想他。
她飞奔而下,笑着跑向李沧明,跳着扑在对方怀中。
她牢牢抱住对方,很是亲昵:“夫君,我很想你。”
许久没听到回答,苏晚晚仰头看向对方,见人眼睛布满血丝,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她觉得这反应有些奇怪:“夫君?”
“嗯。”‘李沧明’声音颤抖,紧紧搂住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像是叹惋,“我也是,很想你。”
苏晚晚对这个回答心满意足。
她靠在‘李沧明’胸口,听见对方扑通的心跳声,撒娇道:“夫君,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不分开了。”
四年过去,苏晚晚愈发肯定这就是梦境,对方是她幻想出来的夫君。
梦里的‘李沧明’不会做饭,第一次炒菜全糊了。
她笑咯咯道:“夫君,你若开始做菜是这个水平,我可能不到两年就逃走了。”
‘李沧明’很尴尬的摸摸鼻子:“晚晚,今日新房不是很适应,下次就好了。”
果真,下一次就是整桌舒爽可口的菜肴。
苏晚晚心满意足吃着,看着‘李沧明’忙前忙后,觉得又回到了在江南小村的时光。
四年时光,他们在林子里看萤火,也牵手在漫山遍野的杏花中漫步,对方继续教她读书品诗,她偶尔也会弹琴助兴。
她觉得很幸福。
第80章 帝王之路20
又到了八月十五。
苏晚晚看着天上月圆,托着下巴感叹:“夫君,我觉得这四年,好像在做梦。”
‘李沧明’浅笑,右手倒茶:“那你想醒来吗?”
“不想。”苏晚晚不假思索,转身抱住对方的脖子,神情后怕道,“醒来太可怕了,我不想再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凌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