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道:“此事小人确实不知情,在离开之前,我甚至劝阻过他们,要遵纪守法,敬畏官府,不可妄为。”
他确实这么说过了。
赵承冷笑一声:“看来你手下太多了,你管不过来啊。”
郭解愣了愣,没说话。
在场有人道:“若要定罪,也是那五个杀手的罪,无论如何,郭解对此事不知情。国法之中,尚没有这样的罪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别人的行为而承担惩罚。”
他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国法之中没有这条。
赵承冷冷道:“郭解以平民身份,玩弄权诈之术,以挑衅官府权威,向皇权示威!郭解自己不知道,这个罪过却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
“他不过一介平民,何德何能让诸多权臣官吏为他求情。结党营私,为谋私利,以威势杀人!”赵承甩出那份名单,道:“廷尉署下令捉拿郭解,却遭郭解手下反抗,此事说明,郭解心中毫无国法,有纠结百姓,对抗官府之嫌,此乃谋逆之罪!”
“正因为有郭解这样的人,国法才无法在乡镇中起作用,而郭解只是其中之一,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这样的事发生。”
郭解愣愣地看着他。
赵承站起来,道:“臣认为,郭解当以大逆不道定罪,诛九族!”
郭解浑身发软,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这些人大多是他从未见过的,只在“朋友”们那里听过名号,如果自己再走的高一些,也许能和他们有所关系。
但此时,他们的眼神都很冷漠。
有的人,认同赵承的话,有的哪怕不认同,也在揣摩陛下的意图而不敢说话。
郭解忽然看到了霍屹。
霍屹正襟危坐,穿着一身标准的玄甲,只卸了头盔,他是从军营中赶来的,扎得整齐的黑发因为一天的训练而有些凌乱。
当郭解看过来的时候,霍屹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凝聚在霍屹身上。
如果霍屹不站起来的话,周镇偊已经决定盖棺定论了。
而郭解的眼睛陡然亮起来。
他当时就觉得,霍屹是一个心软的人,此时想来,能救自己的,也只有霍将军了。
赵承沉下声,道:“霍大将军,你有何指教?”
他这语气真不客气,霍屹拱了拱手,道:“不论是门客还是杀手,都是郭解养的,他尚且对手下作案毫不知情,更何况他的亲人。”
“郭解确实罪无可恕,却并非诛九族之罪。当初镇南王谋反一事,陛下宽宏大量,原谅了镇南王的后代,也请陛下为郭解的亲眷网开一面。”
霍屹只是想起了在响马镇发生的事。
郭解的外甥被人杀了,他姐姐痛不欲生,想找凶手报仇,郭解为了成全自己的名声,放了凶手,甚至说出“你杀的对”这种话。
亲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收拢人心的道具罢了。此时又要为他去死,实在是冤枉。
如果可能的话,他姐姐恐怕更希望和这个人毫无关系。
在场其他人都愣了下,赵承也沉默片刻,他盯着郭解,又意义不明地注视着霍屹。
啊,这个人……赵承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来应该坚持自己的观点的。
周镇偊坐在最上位,单手撑着额头,脸色冷淡,看不出喜怒,目光在所有人身上短暂地滑过,最后停留在霍屹身上。
“霍卿说的有道理。”周镇偊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便判处郭解死刑,择日执行。他的那些亲眷,若是无辜之人,便放了吧。”
“除了郭解之外,其他人的判决一事,便尽数交由赵丞相处理。”
周镇偊和赵承目光相对,两个人眼底都是黑沉沉的,片刻后,赵承拱手应是。
这件事,是血腥长安城的开端。
郭解手下有三千人,有几百人在长安,剩下的都在交郡。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的,哪怕没有人命,也干过刨人祖坟,私造货币,敲诈勒索等事件。郭解在官府和国法下庇护了他们,他们便为郭解做事。
因此,这三千人,尽数处死,一个不留。
即日执行,甚至没等到秋天。
那几天的菜市口,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负责砍头的刽子手甚至把刀都砍得卷刃了。那天刽子手一刀下去,砍了一半的脑袋,刀卡在脖子里面,差点拔不出来。
刽子手给被砍头的囚犯说了声抱歉,换了把刀,手起刀落,人头便掉在地上。
而那些曾经为郭解求过情的官吏,则尽数被撤职,同样一个不留。再翻翻底案什么的,还能再砍几百个人。
所有依附过郭解的那些豪绅则关在大牢里,等着家人拿钱来赎,有的则直接抄家,全部充公。
这一次,总共杀了近四千人,那几天,长安城的天空似乎都是红色的。
百姓们走在街上,甚至觉得连街道都空了不少。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赵承站在城墙上,看着殷红的地面,那些残留的血迹不知道何时才能清理干净。
“这群人死于自己的愚蠢与无知,他们根本不明白,陛下当初为何要杀镇南王。”
“杀一个镇南王不够,再加个郭解,他们应该会明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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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河西之战
秋鸿光第一次参与北伐的时候, 任职霍屹手下都尉,带领先锋营一千人。这一千人足以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追着匈奴打。
而无论是贵如镇南王,贫如郭解, 手里动辄养着三千门客, 而一个县丞掌握的吏也不过百人而已。
集结三千门客, 再煽动百姓,可以轻易地破坏当地的秩序, 完全蔑视国法, 否则那些杀手怎么能肆无忌惮屠戮杨家呢。
他们是社会混乱的原因之一。
游侠和门客心里未必会有大越,也不说谁对谁错,关键是立场问题。郭解和镇南王, 他们的行为,就是站在了皇权与朝廷的对立面。
经过这两次案件的处理,皇帝的态度已经十分鲜明了,他就是不允许下面的人结党营私, 抱团作乱,挑战皇权。小群体的存在会破坏大集体,虽然说抱团是人之常情,但做到郭解那种程度, 难道是想谋反吗。
而且门客被主人所供养着,不事生产,天天就给主人出主意怎么搞事,于大越一点好处都没有。
郭解被处死后,那批当初为他求情的官吏也纷纷落马, 这下不少人都醒悟过来,纷纷解散了门客。至于那些不情愿的, 至少也低调了很多。
他们发现,在元鼎帝这里不讲究法不责众,犯法的有多少人,他就能杀多少人。
长安城一时人人自危。
秋鸿光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浓厚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当时正值黄昏,天边是一片绚烂鲜艳的晚霞,将整个长安城都映得红彤彤的。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秋鸿光对李封说。
李封仰头看了看天,长安城正正方方的,夕阳之下自有一种恢弘而沉重的气势。城门被缓缓打开,发出巨大的吱呀声,一万骑兵在城门口披坚执锐,静默地站立着。
“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李封喃喃问道。
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对血腥味最熟悉不过了。
这次大军回来,动静并没有之前那么大,秋鸿光第一次走在最重要的位置,受万众瞩目。以前这里站着的都是霍屹,秋鸿光想起很久以前,他看着霍屹的背影,然后仰望着。现在站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周镇偊在紫微宫门口接待他们,这次大获全胜,对大越来说,实在是很振奋人心。
秋鸿光命令军队停下,翻身下马,随后利落地半跪在地:“臣秋鸿光,幸不辱命。”
他身后的将士们齐齐跪下,在更后面的地方,则是被捆起来一串一串的俘虏,赵平安则被关在笼子里,享受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