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95)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李询不情愿地道:“哪里这么容易说过去就过去,别人对我的好坏,我都记得,无法抵消。”

李诏闻言霎时陷入沉默,不作声。见此,李询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惶恐不知所措的向元望琛求助。

元望琛又有什么能耐呢?他停下脚步眼瞅着微微着颔首的李诏,费尽心思从脑中搜刮出一句安慰人的话儿,却是对着李询说出口的:“我记得更多的,是你阿姊对我的好。”又觉得自己忸怩,像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话毕只见李诏猛地抬头,眼色古怪,略怔地看着他。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实则是极其玄妙捉摸不定的。彼时两人好似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这是因为有偏见;而日后真正接触下来,冰火即便消融,却又大多会如浇灭一般偃旗息鼓,这是因为有误解;要重新在一段已经被损毁的关系之上再度构造新的情谊,推倒重建,却又怕回不到从前,怕无法对等,怕情深不寿。

李诏在与元望琛相处中,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导致如今的一个局面就是她反而不知应该如何行动。是听循理智,还是任凭冲动?继而陷入两难局面,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起来。

交错在面前的阻隔难题太多,时而较真一往无前的她做不到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旷达释然,反倒以为这是不负责任的自由散漫。她想着自己是否已经长大,总归应学会“知难而退”这四个字。

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府门口,府门上是新贴的春联,门楣边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横冲直撞。

李询睁开半阖着的眼,思觉已归家,便与元望琛提前说了再会。然而李诏的一颗心还是高高悬着放不下,只觉得今日未将心中话说出,情绪无法纾解,会睡不好觉的。

于是在李询耳边耳语了几句,他听后点了点头,又瞧了元望琛一眼,便跑上台阶,转过身来虚掩了府门。

正月初一,恰逢新月,僻静的巷子是极深极暗的,没有一丝月光。

屋檐下的两只吊顶灯笼也尽数被风吹灭,只有一点昏暗的灯光从巷道两侧墙内漏出来。

“你不进去么?”元望琛平静的语气下是恻恻不安的等待,等待她避开旁人后将要与他说的一番话。

李诏心口踟蹰,眼色却显得坚定。她摇了摇头:“我还不想回去。”

这一句话无疑让少年心生欢喜。李诏不经意之间的表述,或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元望琛又想,这真的是李诏脱口而出的无防备的话吗?

“那我们再沿着六部桥走走。”元望琛道。

李诏点头,随即二人在无月的这新年的第一天,相隔一个手掌的距离,走在李府之外的巷子里。

“若不是瞧见了门前的春联,我都忘了今日已经过年了,感觉与昨天好像隔了很久一般。”李诏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发生太多事了,这个年关并不好过。”

“至少你我如今皆平安。”

难免会想到被废贬的赵玠,李诏不晓得元望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至少’这两个字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轻松地笑道:“听闻你如今是奉直郎了,应当恭喜一下。”

“没什么好恭喜的。”元望琛似是丝毫不在意这个官衔。

即刻少年便后悔起来。

喏,他又将话轻易聊死了。

李诏轻声笑了笑:“如此看来俸禄也涨了不少,询儿那些小玩意确实是该让你请客,不必替你省钱的。”

“嗯。”元望琛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柔和了面上神色。

隐隐约约的灯火映照在少年的脸上,李诏觉得自己的嗓子好痒,似有万千的飞蛾蝴蝶扑腾着翅膀将从腹中一股劲儿地振翅欲出。

“你今日说的话我也都记在心里。”她忽然蹿出一句来,将好不容易抚平心绪的少年再度杀个措手不及。

这并不是他想要听的,元望琛似乎是还在期待着什么,停了脚步,看向少女,于是说:“然后呢?”

李诏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鞋面,手攥着自己大氅的系带,想了想:“我方才在想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说到底人还是容易在未全部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陷入对他人的憧憬之中。亦或者是不知道如何分辨‘喜欢’和‘在乎’。”

少年听闻此言面色不可克制地僵硬起来,双手抱臂,如临大敌,生怕李诏下一个字便说出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的话,击退他所有的动力:“这两者又有什么不同?”

“比如说我喜欢吃桂花糖藕,但我不在乎是否天天吃得到这个。而我在乎那只傻鸭子肥囡,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你这话就是移花接木,偷换语义了,本也不在说此事。喜欢也好,在乎也罢,一开始说的就是人不是物。”元望琛急于推翻李诏的话,“若非不喜欢,又怎么能在乎?如果不在乎,怎么才能算喜欢呢?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事到如今,是并不喜欢吗?这么长时间也只是习惯了,才有几分在乎?”

“可是……相识年岁的长短并不能代表相处日子的长短。接触得越久也不能代表情谊的深久。”李诏蹙眉,跨上桥头。

“所以呢,你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个?”少年停在原地,扯住方踏上台阶的少女的一角披风,硬生生地令她止步,“为了说明你与我的来往就毫无意义,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李诏回身,看向元望琛,抿着嘴摇了摇头,认真道:“只是今天赵樱问我,对你平日喜好的了解。我答不出来,觉得羞愧难当。”李诏退一步示弱好似错不在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将明晃晃的阻力赵樱搬了出来,好想要叫彼此知难而退。

她不知自己这样做是错是对,更无意去考验眼前人,因为自己亦是自顾不暇的仓皇,又宽慰心想她不过是在讲既定的事实罢了。

第七十八章 女流???"把自己全部展现给……

雪欺春早摧芳萼,隼励冬深拂翠翘。

中河两侧的灯火影影绰绰,在骀荡水面上倒映。水波声杳杳缓缓,在桥洞之下碰撞反复。

此时此景,李诏听着眼前那个人人皆以为是乖戾孤僻的少年为她开导规劝,显得愈加如梦似影,更不真切。

“陷入憧憬便能彰显他的与众不同了。你不可能一开始就能了解他人的,只能做一个大体考量,或许有不周,或是误会,但唯有经过今后的相处,才能去熟悉相知。”元望琛语气坚决,满目的不容置喙。

“任谁都会说我与你相识那么久了。”李诏身后是台阶,无处可退。

“不相知有什么好羞恼的?”元望琛平下气来,话语浅淡,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从眼下开始再多相处不好么?来日方长。”

李诏抬眼,不可思议少年此刻的汲汲乐观,与从前那个他大相径庭。同时她并不觉得真的有多少来日,她不能毫无顾忌地畅快说出这几个字,只能道:“自懂事以来,我会觉得把自己全部展现给他人,以及依靠他人都是不妥当的,也叫我害怕。”

“因而你如今是脱不下这讨厌的面具了?”少年心口不免有些忿然失落,眼睛却直直地平视着踩在台阶上的李诏,不想她再脱逃。

少女只觉目光太过直接凌厉,她藏起来的小九九也皆要被看透:“于我来说,你说的面具不过就是个我寻求自保的兵器。”

元望琛长吁一口,两片唇间的温热凝结成冬夜之中的雾气,萦绕在李诏的眼前,叫人看不真切。

他还是忍不住冷笑:“你根本便不想让人了解你,也不愿去了解他人罢了。”

李诏看得出元望琛正在生气,却不觉得少年说的是气话。陷入苦恼反思的她的理智也好,冲动也罢,在此刻却似齐心协力一般,并不愿见到如今这再度针锋相对的处境,不受控地为自己为他人开脱,更无再多赘言繁复,不过脑地将炽热一下子倾倒出来。

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但你了解我。”

眼前的少女眼光盈盈,即便她的举动叫人读不懂,像是一再踟蹰徘徊犹豫不决。而听到这一句话的少年根本顾不上太多,他的愤懑恼怒全然被忘却。似是无可再忍耐,似是顺理成章地将少女紧紧拥抱在怀里。

元望琛深吸了一口气,倘若他们之间是一场拉锯战,纵然他通读了所有兵法,却还是会在李诏面前溃不成军。他找不回原先自信傲然的举重若轻,只觉身体百骸疲乏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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