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51)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沈绮却连忙堵住了那人,道:“今日不行,别找他,本也是家中人小聚,你满腹的话改去公署里寻他再说罢。”

得了沈池感激一眼,又卒然想到什么,唇角欣悦。

儒生似是知其不妥,但也不尽兴。于是沈池拍了拍人的肩膀,笑着好言几句便将人送走了。

沈绮见到此,一个劲地揶揄:“你怎还成了名士了?竟有人要与你论道。”

“我在这礼部四处跑,露得面多了,自然也就有人认得。”沈池回嘴:“怎么没人来与你论呢?”

李诏看这二人模样有趣,莞尔笑了笑,又往盘中拿了一块绿豆酥送入嘴中。

而沈池瞧了瞧另一桌,也借此机会道:“方才我听那边人在讲北伐战败,而今这场东海的海战,亦要耗损诸多兵力。而这么多年下来,朝堂依旧分化成主战派与议和派,只是金人确实骁勇善战,即便恋战,这骑兵还是敌不过。然琉球小国或是还能抗衡。”

“沈池你怎如此悲观?本朝人丁万户,极其鼎盛,士卒如何会不够?”沈绮自觉被轻视,却也找不到说服他的理由。

沈池不敢言胜,似眉间疲惫,看向桌上的二人,又特意瞧了一眼李诏,轻声道:“今日我闻,韩广已死。”

李诏不晓得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来回应,看一旁的沈绮也没什么波动,好像只觉是在听新奇故事。

“实则韩广三日前便死了,然官家不信,犹谓其未死。今天却是连他的尸首都找到了。”沈池悄声道。

“在哪寻着的?”李诏好奇问。

“乱葬岗。”沈池咬字出声。

“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沈绮亦觉惊奇。

沈池看李诏替他倒了一杯茶,垂眼回忆道:“他穿了一身内侍黄门的衣服,是被棍杖打死。殿前司的夏公事已向官家请罪,说是并不知此人身份,只因他擅闯禁宫,与人为奸,秽乱多时,规劝不听。可禁军众人执杖,即便实打实的八十大板,韩广曾也是一国之将,如何会被轻易杖毙?”

“的确,怎样都觉古怪,堂堂制书令史,即便如今不是大将军,为何穿黄门的衣物。而秽乱又是从何说起?”沈绮估摸着此事大有文章,蓦然想到,“他该不是潜入宫里去见韩妃娘娘的吧?”

“若非如此,他为何要进宫呢。”李诏肯定道。

沈绮对之一阵唏嘘,本是漠然,现下是满怀十足的同情,瞪了一眼沈池道:“你瞧瞧人家这兄长,往后你会为看我是否安好冒险送死么?”

沈池逗趣:“你说什么呢?为阿绮妹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纵是这般,李诏心中疑惑未解,却也难得一笑。

冬日的雨一时半会难以停歇,细密交织如丝网,沈池打着伞将二人依次送上了马车,三人不得不挤于一室。而沈池身形高大,缩在这马车之中,倒像是有些伸不开手脚了。

方才雨丝飘入伞下,李诏额前有两绺发湿了,沈池见此,给她递了一块帕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句谢,弯了弯眼角:“我自己带了。”于是从怀中掏出来一块巾帕,一看到那上头绣着的腊梅,某个人的面目却在她脑中忽闪而过,不禁愣了一刻,尔后又努力回神,按着发际小心擦拭。

沈绮看到了她手上那块帕子,笑着道:“原来也没见过这一条,与你前几日鹅黄的那身,颇为相称。”

而沈池也问:“诏诏是偏好这个色么?”

李诏也没说不是,只是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那一处零星腊梅:“大抵是偏好罢。”

*

或是与人的性子有关,李画棋一回府上,整个屋子仿佛都要热闹一些。

李罄文如今在这个位置,是众矢之的,不便大肆宴请,然而章旋月今日请了楼外楼的厨子,做的每一道菜皆有说法。远西王妃倒是频频被惊艳:“我本是无辣不欢,没想到今日一尝,才知鲜味方是口舌之好。这下可苦了我了,食髓知味,再回去便不知该吃什么了。”

“邹若你要是想,只管问我们李参政讨下这个厨子。”李画棋倒是大方,却给李罄文出了个难题。

远西王妃邹若浅笑,看向李罄文边上的王爷赵过:“师傅做得清淡鲜美却只为我这一个蜀地人,难免大材小用了。”

“那尝尝这个黄酒,越州制的。”李罄文又开了一小坛酒给身边人,绝口不提他的名字,只称呼他为“郭先生”。

“郭先生”抿了一口,感慨道:“我这便不客气了,酒是务必要搬回几坛的。”

“自然。”李罄文笑了笑,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随后他们几位又小酌了一番,各自分散到不同庭院中去,而李诏则送了祖母回屋歇息。

“爹爹与远西王爷原来就这么好么?”李诏等进了老夫人周氏的屋子,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二人好似故友至交一般。”

周氏感慨道:“原先确实常处在一块,是在宁帝即位之前了,一晃也十多年过了。”

“郭先生似对酒菜极为相熟,颇有见解。”她想起杏林馆那日他信手点的几叠,都让人赞不绝口,“姑父也是分封的王爷,可也有法子如郭先生一般进临安城?”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可来临安做什么呢?”分明是无奈,然而在看向李诏时却还是作了个笑。

李诏顿然觉得有些恍惚,设想着自己也曾做过与祖母别无二致的这个神情,而心中道不明:“他们自幼就都生长在这,不可以回家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都是他们的家。”祖母握了握李诏的手,腕上冰凉的念珠划过李诏手背,“何必执念于脚下这座城,都是妄念。”

可皇城在哪,哪儿便是是非之地。东京梦华,好梦留人睡,临安不过是另一个汴州,人人皆明白这个道理,却要求虚妄。

周氏自觉看过一场韶华梦了,梦是要醒的。她何尝没有劝说过那两个儿女,他们又怎会不知。

日日年年,朝朝代代,汲汲营营且战战兢兢于此,壮志好似汹汹烈烈,可最终不过是为了一枕安眠。

哪里能安呢?

李诏紧盯着老夫人手上那一串念珠,无法将今日欢言舍中所闻抛之脑后,依旧不能释怀:“诏诏还有一问。”

周氏看出李诏有心事,却不知她的心事从而来,拨了几粒菩提念珠:“说吧。”

“追根溯源,儒释道三家义不同,我以为不是一家之法。观之天下,似是人人皆拜孔夫子,那么人人为儒生弟子。诏诏知道姨夫原定理学为伪学,而如今重修道馆;可爹爹素来推崇理学却更信佛一些。如此看来好似三者并不相冲?既然这道义不同皆能相容,为何朝堂纷争,却要逼人至绝境,好似半点容不下一粒沙呢?”李诏咽了一口气,再望向周氏,“祖母却笃信佛法,不曾有变,一直诵经是为什么呢?”

“我为……”周氏略有停顿,心下是万语千言,却不能尽数倒之。沉默良久,她慈目望向李诏,好似不得其解之后的释然,“我为,消这些业障。”

第四十二章 司马昭???“眼下,你可以哭……

替祖母将房门阖上后,李诏便离开了。

她自然不解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而周氏不愿多言。

细思细琢这“业障”二字,倒像是在为李诏本人开脱。可李诏得了重病一事,她的这位祖母应当还不知晓。

因此这个解释也不通了。

沿着回廊走,月色倾泻,似是雨后格外敞亮。中庭之中的那颗银杏之下铺了薄薄一层的落叶,恰如天宫散落一地的鳞爪。

向来不为景致所动的李诏,竟然驻足了片刻,思绪重回一日白天的画面,满目随风涤荡的金黄,以及脚下发脆的枝叶叫人有那么一瞬心驰神往到某个时刻。

她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神往,以为未梦先魇了。

耳后有窸窣人声,隔了远了,好似一种喃喃的碎念之声。

身后几步便是李罄文的书房。远西王赵过还在此屋中,二人点了一只蜡烛,正在议事,隐约能闻到几句:从户部的会子到兵部的车马,以及诸位亲王管辖府州的军权。

李诏对朝堂轶事本无兴趣,若非与人命相关,这般枯燥乏味,她是半点都不想参与的。无论是开禧还是嘉定,只要金人不犯到跟前,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无所谓主战还是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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