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44)

作者:姬二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赔、我。”李诏一字一句,对上他浑润的瞳仁,成心看戏,试探他的态度。

惨绿少年闻言有些局促,眼底的泼墨逐渐晕染开来,因李诏开口讨还,却终是舒了一口气出来,以为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解决方式,不必自己费心揣摩人心思:“你想怎么赔呢?”

实则少年说这话,便令李诏有可乘之机,她本能以百种方式叫他落入画好的陷阱里来,叫他既往不咎,叫他当牛做马。然她却临阵退缩,说不出一句掺杂着私心的浑话来。

“肥囡虽为鸭,亦是一条性命。那日能在宫中瞧见,这便是机巧,是求不来的缘分。鸭不能飞,是死是活势必还在宫中,你需去寻来,我总归在自家府上等着你的消息。”李诏撇过头去,捂住眼睛,留出半个似恼似悲的惨痛侧颜,“三日为限。”

“此番是我对不住你。”平日里恣肆的元望琛素来不在意他人心思,而今见李诏一副悲痛欲绝的悒郁模样,却悄然慌了神,“你不要哭了。”

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如何天大的事,不禁纷纷侧目。

隔桌的老先生看不下去,搭腔道:“少年人,怎好惹得小姑娘伤心至斯呢?”

这下元望琛越发难为,他本就不会撑面子那一套,更不会讨人欢心,我行我素惯了,眼前这棘手的烂摊子堆在眼前,便也不晓如何处置。思来想去他从前襟处拿出一条洁白的帕子,上头绣了一支腊梅,递到了李诏的面前:“这一顿你随意点,我欠你的,百身何赎。”

“就一顿么?”老先生又指着元望琛说,“你这认错的态度可不好,以后有得是苦吃。”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元望琛闻言又看向闷着头的李诏。

“我要鸭子。”李诏根本挤不出眼泪来,还觉少年的忐忑令自己杳然生趣,用一只手拿下了少年的帕子。

“那你还等什么?”隔桌催促道,“杏林馆的鸭肠别有风味,卤鸭亦是一绝,听闻是金陵来的师父,做什么鸭都美味。”老先生见少年人在此事上根本不够机灵,耐下性子来为元望琛指点迷津。

是而叫上了小二,脱口便点了几盘杏林馆的一绝。元望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法子。

少年小声道:“此鸭子并非彼鸭子。”自己辛苦养了一段时日的鸭子,如何能与这搬上餐桌了的鸭肉比?

等到热气腾腾的佳肴珍馐被送了上来,李诏才放下了手,露出了被揉得通红的眼,拿起了筷子,乍然想起了什么,朝着那桌的老头儿道了一句:“多谢老先生!”尔后便闷头夹菜。

元望琛见此,紧抿双唇,遽然起身,将与隔桌之间的屏风拉近了一些,恰好挡住那位老者。

李诏发觉了这个动作,不免觉得奇怪,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你在干什么?”

“清净一点。”

“这是过河拆桥了?”李诏又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地看向他,“还不移樽就教。”

“叫人多管闲事。”

“你这是蛮不讲理。”李诏往嘴里送了一口茶。

元望琛打量着李诏的脸色,溘然觉察出了什么,却也不敢笃定,闷闷地道:“谁才是蛮不讲理?不过一只鸭子。”

李诏夹起一筷冬笋放入自己碗里,装作未闻,好似不经意间的自语:“庆华帝姬可欢喜小动物了。”也不知道元望琛听没听进去。

少年替她倒了些水,又往自己杯中加了一些,见屏风之外皆看不到他二人,低声又道:“等你能入宫了,同我再去一次后殿罢。”

李诏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眉瞧向他:“这次是要去哪?”

“韩贵妃如今所在的冷宫。”

韩贵妃自容俪殁后便不再为贵妃,然宫中却因习惯为之,口中还尊称一个“贵”字。

“进宫亦有月余,你是有什么发现么?”李诏望着盘中餐,盘算着该如何走方可掩人耳目,又想起那日赵檀所言,“那日我们进慈元殿撞见的两位宫人已被我姨母责罚,我不知她如何知晓他二人的苟且,却也担忧皇后姨母是否晓得我俩亦去过那处。”

“她不提起,我二人便可全当没去过。”元望琛倒是坦然极了,夹了一筷子卤鸭肉,却忽然道,“那两人行了什么苟且?”好似全然不知的模样。

李诏回想起当日情形,顿时羞红两颊:“你当然不知,你又听不清楚。”

元望琛泰然自若,突然意识到之后却也没什么大的神色波动,还笃定道:“怪不得那日你面色赧红,奇奇怪怪的。”

旧事重提,自然叫人难堪。李诏气恼又羞愤,伸手夺过他那筷子的卤鸭肉,而闻他还在继续,便反将之塞到少年的嘴巴边。

突如其来的喂食,令元望琛一怔,了解到了少女的本意是叫他闭嘴,可送到嘴边的鸭肉哪能不吃,他连忙夹起,咬了一口。

吞咽完毕,少年擦了擦嘴,又道:“还有一事叫人以为凑巧,”观察了眼李诏眼色,“宫里因‘疫症’而亡的这位宫人叫做周馨,原先是在韩贵妃宫里做事的,出事后才调去别苑,太妃的饮食皆经过她手。”

“宫中宫人的调动,向来是掖庭公公在操持。”李诏说了一句,“或也可问问他们又晓得什么,更可能比旁人清楚。”

事至此,被搅得扑朔迷离,好似容国夫人的死、韩贵妃被冷落、席太妃的病故以及平南王的出战皆被串在一起,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像是人人皆被算计在内。然而李诏也不想往阴处想去,把一切是非思虑得极为复杂,把人心的不可测视作理所当然。

“能问清楚之人便好,”元望琛沉声,一双眼望入李诏因思索此事而显得漫不经心的眼里,“可惜……韩贵妃疯了。”

此言一出,叫李诏陡然发怔。

好似方才胸口淤积的所有疑问,皆被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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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硕鼠???“李诏,你骗人。”……

红尘诸事,皆有因果。

李诏幼时便在祖母跟前一道诵经。当年虽然不明其高深佛法,却也能通读熟悉各类讲经文稿。

害元望琛落水,又逃匿之后,便是深深切切以为是自己种下了极深的业障。

曾闻《涅槃经》讲,业有三报。

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她小时过得顺风顺水,犯错尝了几日的战战兢兢,尔后便将过错抛至脑后。如此想来,彼时造业,不是速报,亦不知生报,乃为现报。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倘若韩贵妃真的疯魔了去,那么她如今所遭的报应,与本人的恃宠而骄,绝非毫无关系。

李诏早该明白,应以此为戒的。

韩贵妃小字方圆,是将门出身,可于习武一事,只会半点皮毛。她自幼被娇宠长大,生性蛮横,到了宫里亦如是。

得罪不少妃嫔,却因这直爽的性子、娇媚的容貌、制得一手好香料以及她父兄的战绩,深得赵适欢心。一路封嫔封妃,乃至于伸手便可够到凤位。

杨熙玉自然不将她看在眼里,或者说,她这位姨母好似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一般。

恩怨有常,而是非无常。

那夜为救韩方圆,韩将军领兵冲撞大内,枢密院紧急戒备,惊动禁军。尔后一连带地被革职、削权,都好似顺理成章。而今韩广将军未被赐死,在天牢待了一日便出来。只是被送去兵部下属司,做一个文职的制书令史,与文人相处一室,更遑论带兵练军。在他眼中,这比死不如,自然是奇耻大辱。

*

李诏一早乘车去了太学。

昨夜回府已迟,婧娴也没怪罪。李诏便照常洗漱后躺回了床榻,望着床顶的雕花,回想着今夜之事,嘴角忍不住上翘,是喜还忧,忽觉难眠。

乃至于半宿没睡。

脑中混沌,下了车步入国子监,厢房里是闹哄哄的一片。

只见所有人与李敏政刻意隔开距离,为首的夏茗与旁人道:“谁知道这疫病是哪来的?若非高丽人送了松鼠给庆华帝姬,宫里也不会有鼠疫顽疾。”

“指不定他现在身上也发着热呢。”

“蛮子就是蛮子,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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