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望琛丝毫不服输:“那昭阳君马球打完后一副惨白面色,又忙着饮了十全大补汤,你能上马?”
“罢了。”李诏摆摆手,心肠一软,声音也小了起来,对少年道,“你把肥囡给我。”
元望琛显然是没听见,被李诏突如其来伸过来的双手吓到。
李诏乐于看他一脸惊慌的面色,将鸭子横抱着,却险些滑了下去。
“你会不会抱?”元望琛还是满眼冷淡的嫌弃模样。
李诏没吭声,重新掂起了大肥鸭子:“你这副模样也不能陪赵玠习武,这一日在宫里还有他处可去么?你也不想就这么出宫罢?”
被看穿了的少年没有藏掖,而是直接与李诏道:“大内你比我熟,若能引路,最好不过了。”
“先将肥囡放在翠寒堂吧,那儿来往人少,还有个封闭的小池子,你得记得每日去看看。”李诏嘱托道,又看了一眼元望琛,“后宫后苑三十余座,我幼时逛得多,如今也不太相熟,一些地方也只是隐约记得。你如今为太子伴读,东宫与帝后宫室虽为一处,你却也无法随意入后殿,往后如若想去查什么,光凭你自己是绝不可以的。”
言下之意极为明显,大抵不过是:元望琛你一个人做不好事的,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行事,拍本人的马屁,讨本人的欢喜,再由昭阳君我行行好带你去一探究竟。
“那我倒要谢谢你作陪了。”元望琛咬牙切齿。
在翠寒堂放下鸭子后,行至澄碧堂,距离慈元殿不远。
如今这二人的相处却也没了争锋相对,气氛稍微和缓下来一些,你一句我一句的,倒也相安无事。
“韩贵妃原先便是住在这大殿里头,如今空置了起来,没人入住,贵妃娘娘也入了冷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李诏有些唏嘘,“她待我倒也不太差,每次进宫,各式的糕点总归都会分我一些。”又回头看向元望琛,“你觉得她是元凶么?”
只得到元望琛的清冷回眸。
李诏自找没趣:“我险些忘了你笃定是我姨母下的手。”她继续道,“时隔一两月余,慈元殿里差不离也被翻得底朝天,若有什么证据,也皆被搜了去……”
还未说完,便被元望琛打断:“去看看。”
自然,少年怎么会大意地放过任何一个有疑点的角落呢。
李诏领他上了几个台阶,慈元殿外头空阔阔,或是因为无人居住,便连侍卫也见不到几个。二人顺利入了内。
“我娘曾与平南王妃交好,而听闻平南王与韩将军私交匪浅。”元望琛道,“韩贵妃若有心杀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原由呢?”
“诸女争宠,这是最好找的借口了。”李诏推开侧殿门,却不想阳光一入内,扬起尘埃乱舞,而一股幽香袭来,宛若置身玉兰豆蔻之中。
没忍住咳了几声。
元望琛将木门从里面扣上,推着李诏朝里面走一些。
“当真有这么多乐此不疲地争得官家喜爱的妃嫔么?除了后殿荣宠,还有前朝皇恩。”
“又哪里止妃嫔呢?”李诏没忍住,多言了一句,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说错了,将容俪也牵扯了进去,下意识地连忙看向元望琛。
少年显然比前段时日克制了许多,暴躁与乖戾都被及时地收纳起来。将这“容国夫人”的头衔正视了起来。
“容姨的事,我并不知晓。但倘若上意如此,又有谁能阻拦。父亲既然为官,便谨遵君臣之礼,你不可将罪名算到我爹头上。”李诏将双手紧握于腹前,小心翼翼地怕惹怒了少年,“他便是担职太多,从枢密院到太子宾客,如今还代行参知政事一责,才树了这么多敌的。”
元望琛见她如此,背过身去,伸手取过坐席上堆放的闲书,翻了翻,只是淡淡道:“娘与父亲并不和睦。”
这确实是李诏未曾了解到的,只是没料到元望琛竟然将之与她开诚布公。
“元叔叔也未娶妾。”李诏不明白,思忖着能多知道一些便可更了解少年,却又担心触及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禁区,反叫人情绪抵触。
“你看到了,他亦不待见我。”元望琛轻笑,似是暗自自嘲。
眼前的元望琛无助无力无人疼爱,却在骨子里透着倔强,这番模样,让人忘了平日里他有多难以取悦,的确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像一只蜷缩在冰寒山洞里,被人丢弃又迷路的刺猬。
李诏深吸一口气,道:“你也不待见他的样子。他人若伤你一毫,你便浑身戒备起来,加倍回击,这样总归也不太好。大家伙都觉得元望琛你难接近,不是全无道理。我二人相识那么久,根本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心扉敞开一些,无须在我面前装体面,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或许能让你轻松一些?”
“说什么大道理呢?你也是要做夫子教人如何成人么?”
李诏忽视了这个“也”字,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
二人各顾各在这不太透光的殿内漫无目的地一般翻找着一些什么,大殿安静得能听得见二人的呼息声,元望琛见李诏低头颓败的模样,须臾服软道:“你我何必互相怜悯呢?你分明也对这厌恶至极的。”
分明你对我也是厌恶至极的。
少年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这一句话。
“互相敬佩便好了。”李诏闻言如冰释前嫌,“我佩服你的犟脾气和任性,也不在意他人言语。”
元望琛无奈,依旧带有几分克制:“那我佩服你比我稳妥明白,不太怕死好了。”
“你嘴里倒还有几句象牙嘛?”李诏笑。
突然殿外人影渐近,元望琛连忙用方便的那只手拉过李诏的胳膊,她还未觉察到有什么事,便被元望琛扯到内殿书架后头,蹲坐了下来。
元望琛将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李诏安静,不要说话。
逼仄角落里,有罗帐挡住他二人的面容,却亦将整个屋子的光线从眼前挡去,李诏入眼之处似乎是瞧见了紫色的衣角。
急促的脚步、奇怪的衣料摩擦声、低吟声入耳,李诏竖起了耳朵,凝眉细听,以为是婴儿啼哭。
又仔细听了一会,大约持续了小半柱香时间,依稀辨别出了几句喘息与肉体碰撞的声音,而那一股炽热的掺杂着辛辣味的檀香入鼻,李诏瞬间明白过来外头在做什么,霎时面色烫得仿佛是要滴出血来。
她没好意思去看元望琛的脸色,她知道自己一扭头便会撞上他的脑袋,又祈求元望琛耳朵再背一点,什么皆听不见就好了。只是二人此时此刻挨得太过接近,她甚至能觉察到布料下元望琛手臂的形状与肌理的走向。
她的心不自然地加速跳动,忍不住胡思乱想,觉得羞恼极了。
而此刻外头的男女声音隐约传来,令李诏遽尔回神,蓦然对上元望琛的眼儿,皆不做声地又分开目光去。
那男子道:“都说了这殿空了许久,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女子娇笑:“你我也算是躺过真龙天子趟过的床榻了?”
“不仅躺过,如今还撒了欢呢?”
女子明知故问:“什么欢呀?”
“鱼/水/之/欢呀?”男子将女子翻身过来。
“哟,你可真坏,”女子娇喘道,“亏你在这殿里当值了许久,也总算是有个用处。”
男声坏笑:“我这浑身上下,倒也不止这一个用处吧?”
“呀,不得不说,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
……
随即又是一阵啪啪哒哒的响声,温声细语的交缠以及恬不知耻的荤话令李诏越发面红耳赤,忍不住将自己的耳朵捂住,却又思虑是不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太过小题大做了,若是被人笑话该如何。终于迎来窸窸窣窣的穿衣说话声,李诏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而又适时地捕捉住了几句:“那日韩贵妃被打入冷宫,羽林卫直接进殿捉人,我看那架势不对,也不敢阻拦。”
“还说呢,怪你拿来了不知哪位娘娘的衣物,硬要我换上,尔后才到一半就因这事儿逃开。我都没来得及裹上几寸布,就赶忙也回了房。听闻便是在那假山后头出的事,这热闹也没瞧上。”女子嘟嘴抱怨。
“你呀,都出人命了还凑什么热闹。”
“可那衣服我回去一瞧,也没了,不知被谁藏去了。”女子含糊不清地说,“入冷宫便入冷宫好了,从前也从没听过要羽林来亲自抓人的。这后殿的事情啊,不该就是由皇后以及内侍公公处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