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杨熙玉的眼光却抛向场内与元望琛并驾还在马背之上气喘不已的李诏。
“娘娘是觉得这二位走的未免太近了么?”嘉柔姑姑在皇后身后轻声问,见杨熙玉没有应,她又道:“前几日在内务府领了的虫草还剩下一些,娘娘可要奴婢炖一盅川贝雪梨银耳汤给昭阳君送去?”
“不必送了。”杨熙玉道,“明日令她入宫便是了。”
帝后神色各异,叫人难以揣测。
只是裁判司长与礼部尚书交换了眼色后,发话道:“即便规则不一,殿下既入我宋国子监,也应学得入乡随俗的道理。”
在众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诘问,而非私下,场下有几位存了看戏的心思听一耳这位高丽王子如何下这个难堪的台阶。
沈池匆匆赶回便撞上这么一个场面,礼部侍郎已小声唤他过去:“高丽人到底是野蛮之辈,礼数未习全,你须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师从这位侍郎的沈池颔首自认:“的确是学生疏忽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敏政没有什么迟疑之色,只是似乎觉得自己还缺一个解释。
忙上前一步,看了眼赵檀,又拱手与高位之人回道:“小王教导不周,以致蓝祧蛮横无理,频频犯规,又害得女眷跌下马。言语赔罪无用,小王应许直至沈娘子康复,高丽侍从便全凭差遣。倘若需侍女悉心照料,小王贴身侍婢亦可调去照顾,烹煮参汤。”
看似极为赤忱,礼部尚书见此则道:“殿下有心了。比赛不争输赢,却也不想危人性命。今后若还有如此竞技之举,千万要小心。“
赵檀却是一脸感奋,站起来与赵适道:“闻辽金人嗜好打马球,亦全无条条框框。竞技意为强健,强健又是为何?实战之中哪里还有规则框定?太过拘泥了!”
“此为太学,并非沙场。”赵玠示意赵檀不要太过分,万事还得保留一个皇家的面子。
下马后冷风入喉,李诏咳嗽了好一阵,还未停歇,而元望琛这边忍痛的模样亦引起了她的注意。
婧娴及时送来一壶水,李诏喝了两口将茶杯放回托盘。
“管医丞已候在医馆了。待宫里人走了,姑娘休息会便回罢。”
李诏闻言点了点头,又遽尔想到了什么,再看向元望琛的时候,发现他已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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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二进宫???“昭阳君不想吃盐……
李诏方将轿子停在医馆的时候,元望琛恰巧也从马车中出来。
双目相对。
李诏即刻下了轿,三两步走近元望琛,没有言语,当下拖起他的右臂袖子径直进入堂内。
“你做什么?”元望琛挣扎,不由蹙眉。
“管医丞如今替我诊治,他应是比常人更细心一些。”李诏没有看他,“你若没有特定的医官,便随我来罢。”
“不必如此。”元望琛望着李诏自说自话的模样,试图挣脱出来,却也不好拒绝这般的好意。
“高丽人阴狠而不自知。场上分明用球杖打到你了,本可以喊停的,你装无事,才使得比试继续,如今我们输了。”李诏的怪罪的意思明明白白。
“是谁说不必争一时输赢?”元望琛缓声反问道。
闻言,李诏自知理亏,一想也的确是她觉着在场上应当避让才是。
“那也不是你这种乖乖挨揍的态势,”李诏说了一半,忖度着元望琛此人何时甘于被人欺侮,卒然猛地回头,恍然大悟道,“你故意的?苦肉计?”
见此,元望琛立刻收敛了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嘴角。
这下轮到李诏皱眉了。
此人是不是心机太深沉了?
原本以为一个少年气十足的人,如今发觉他并不单纯也不天真。单看他外表光风霁月,不说话时尤为如此,似寒冬肃柏,分明一位眉目清洁的公子。哪里晓得走近剥开,皮肤里头竟是蝇营狗苟。
若只是沈绮坠马,高丽人还能将之说成意外。加上高丽王子的认错,或许还能博得一点宫内人的同情。可明日便是元望琛入东宫授冠伴读之日,若他再因伤病而站在他人面前,定会叫人对始作俑者的高丽人毫无好感。
“你看不惯他们,也不必搞这么多曲折,自损八千。”李诏蹙眉,“有什么威胁到你的地方,得这般还击?”
元望琛却无所谓一般:“倘若我手骨无事,他们也不会受牵连。”
也的确是这么一个理儿,李诏没法反驳。不过一想到朝中对高丽的不满与怒意的余波亦会波及到沈池,她便颇感同情。
尤其是将元望琛送去了管中弦的问诊室后,婧娴告诉她沈三娘子还未回府,李诏便去医馆宿处的隔间找了沈绮,又瞧见陪在她身边的那个本件事情中余罪在身的可怜人。
沈绮倒是笑嘻嘻地看向李诏:“都是皮外伤,不碍事,还来看我做什么?”
“都来医馆了你还要我回去吗?”李诏坐到沈绮床边,见她伸出了自己的一截胳膊,反过来展示了下破皮的手肘。
“袖子破了,我已经上药过了,也不是不能走路,过会便回府了。我们一起吗?”沈绮说罢又看了一眼沈池,“我二哥也刚回来呢。”
李诏一下子顾念到另一个人,推脱道:“今儿婧姨来接我了,就算了罢。”
“我回去后听说诏诏你替了阿绮比这一场?”沈池踏入屋内,见李诏在此,关心问道。
“你脚程好快。”李诏惊诧地回头看向沈池,不得不感慨,又点了点头。
“结果如何?赢了吗?”沈绮倒是汲汲于一个结果,却换来两个人齐齐摇头。
沈绮忍不住长叹气一口,却也自洽道:“我们的确不如人。”
后他二人又聊了几句,沈绮没将自己的伤痛当一回事,反倒是替李诏说了夏茗的不是,沈池也插了几嘴,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听着。约小半个时辰后沈池将她送了出去,看着李诏算不上好的面色,道:“身子是还没好全?”
“我爹令我得空复诊,上次的晕厥想着不可轻心怠慢。”
“可是要紧?”沈池关心道,“我单单是听阿绮提到过,以为已经恢复康健了,我那还有些补气血的高丽药材明日拿给你罢,李敏政那这次也一同跟来了一位医女,我去问问她何时方便替你看看。”
“沈池你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李诏心中感激,却也不敢同他多讲什么,只是道,“今日筑场上的事,叫你为难极了。”
沈池哈哈一笑,虽是无奈,但看着颇为乐天:“回礼部被训未教好高丽人礼法,回家中被父母训未护好妹妹。两面不是人了。”
“会有责罚么?”
“轻则几句骂,重则罚俸若干月。也不是什么承受不了的。”沈池送她到管中弦的屋前便被李诏告了辞。
只是他还想再与她讲些话消磨下时间,想着沈绮受了伤也不好撇下她不顾,更何况李诏已经说了再会,便只好作罢。
方转身候在外头,便见元望琛撩开了门帘,左臂垫着木架绑着绷带出现在她面前。
元望琛向外看了一眼走道里沈池的背影,默不作声,又瞅向李诏。
她眼里在见到他这副模样时,有一些错愕。
“当真有这么严重?”李诏替他拉住了门帘,探头进屋问了管中弦一句。得他点头后,放下了手中帘,停在门阶旁,看向跨出半步的元望琛,“你真是睚眦必报。”却不敢问出口自己当年害他落水后高烧半月时,他又想如何以眼还眼。
少年面上平静,自觉从来就看不透李诏。
她对他总是看似没由来的好,又看似没由来的糟。
他想将她搁置一边,却总牵扯到一块儿去,甩也甩不开一般,扰他心弦。
“我并非圣贤,何须假慈悲。”元望琛坦荡荡地坦白,倒是叫李诏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假惺惺了,非得在人前装良善,给足自己面子,也给足身后世家的面子。
李诏心里有些发虚,扯开话迅速撇清自己如今的这个老好人身份,与少年道:“我进去看诊了。”
待管中弦替她重新把脉,换了原先方子上的几味药,又令婧娴去抓取、称量后,出了门,李诏发觉这少年已经不见了。
问了一声药房在堂的伙计,才晓得此人一早便离开医馆回了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