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番外(13)

作者:恰一口奶糕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台灯并不太亮,秦尔却仍担心光亮影响少年的睡眠。无法翻身关灯,他只好再次抬起右臂,手肘抵着肋骨,抬高手腕,让垂坠的手掌悬着盖在少年的脸部上方。指关节先触到少年的肌肤,秦尔轻挪手腕,拖着手指调整位置,确定不会戳到少年的眼睛,他才松了劲。

软蜷的手指贴着少年的太阳穴,灯光打在悬空的窄长手掌上,投下一片阴影,正正好好地为少年遮去了眼周的光亮。

略一低头,秦尔瘦削的下巴就蹭到少年短短的发茬。那不停钻进鼻腔的,是秦尔惯用的洗发水味。

就这样窝在秦尔怀中,少年睡得安稳而香甜。

虚搂着钱途亮,秦尔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能照顾好他了。

猛吸的一口气,堵在鼻中,发出一声不小的鼻鸣音,钱途亮把自己吵醒了。

拱了拱脖子,眯着眼盯着深灰色的衣料愣了几秒,钱途亮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秦尔怀里睡着了。

后颈还枕着秦尔的左臂,钱途亮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手肘撑床,轻手轻脚地往外挪了挪。

偷偷微扬起头,少年的眼正对上秦尔含笑的眸。

“睡得好吗?”

一刻未眠,秦尔望着钱途亮的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亮。

“好,很好。”

两条腿一直伸在被子外,凉得有些麻木,搓了搓脚掌,钱途亮把腿蜷进被窝里。一条腿探进软枕下,一条腿架在软枕上,钱途亮的左膝靠着秦尔的右膝。

“你冷不冷啊?”

注意到秦尔的上半身都露在被外,钱途亮摸到被角抓紧,长臂一扬,棉被就严严实实地盖在两人身上,一直捂到了肩膀处。

身体温感并不好,秦尔也不确定,腰背的酸麻是不是因为受了凉。沉默几秒,他只笑着摇了摇头。

双手托着秦尔的左臂,钱途亮想把秦尔的左手收回胸前放好。

细瘦的手臂刚一离开床面,针扎般的刺痛就席卷而来。没忍住,秦尔倒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被我枕麻了?”

面对着秦尔躺下,钱途亮把秦尔的左臂捧进怀里。瘦长的手掌被他握在手中,蜷曲的手指微微痉挛着,指节刮挠着他的掌心。

“对不起啊。”

自责地低着头,钱途亮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着秦尔的左手。他腾出另一只手,撩开秦尔的衣袖,熟练地为他按揉。

酸疼的手臂被按摩着,像是把针尖往肌肉更深处钻扎,秦尔咬牙咽下一声痛哼,淡淡地开口。

“我没事。”

钱途亮的指尖再次触碰到秦尔手腕内侧的伤疤。那几道疤痕,摸上去只有微微的凸起,并不骇人,一共七道,散布在尺骨和桡骨处。

伤在手腕,答案显而易见,可钱途亮就是不相信,他所认识的秦尔会做出这种事。

“你...手腕是怎么伤的?”

不死心地,钱途亮就是想求个答案。

手臂疼得近乎麻木,原本就不太灵敏的神经更加迟钝,秦尔感受不到钱途亮的手,却也知道他停下了按摩动作。

下意识地晃了晃手腕,抿了抿唇,秦尔才缓慢回答,“自己伤的呗。”

语气轻松如常,秦尔的唇角甚至还保持着常有的弧度。长而密的眼睫低低垂着,秦尔悄悄地避开了钱途亮的视线。

“刚受伤那会儿,我的手更不好用,没掌握好力道,下刀不准,刀疤不太好看。”

一直咧着嘴,秦尔上唇的那个爱心,再次显现出来。他的神情令人觉不出异样,他的话音更是欢快得如同玩笑。

咬着下唇,钱途亮始终安静地盯着秦尔。意料之中的答案得到证实,钱途亮的心脏,酸酸麻麻地抽疼着。

“你是因为身体...才这样吗?”

声音颤抖,钱途亮怎么也无法把面前的秦尔,和那两个字联系在一块儿。

感受到钱途亮的情绪波动,秦尔终于止住了笑。

微抬眼皮,他迎上了钱途亮的目光,“嗯,算是吧。”

这是钱途亮第一次触碰秦尔的负面情绪,这陌生的感觉,竟让他有些害怕。

“我以为,你不会做这类事。”

钱途亮所了解的秦尔,是稳重而又强大的,他从不避讳谈及自己的不便,从不羞于向他人提出帮助,也从不会自暴自弃。

战战兢兢地抬头,钱途亮的嗓音很轻很低。

“刚受伤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你曾经,想过放弃吗?”

嗯,难过,是会难过的。

曾经,秦尔也是一个前途光亮的少年,只一场意外,只那一场意外,就掐灭了他人生的绝大多数可能性。

无法恢复的四肢残疾,无法自控的排泄,无法继续的学业,无法参加的高考,家人朋友无休止的惋惜,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能为力,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瘫在床上,像一具没有人格、没有尊严,只能勉强维持生命的废物,每天被各种人搬动着,敲击着,抚摸着,擦洗着。

那一年,秦尔也只是个普通的未成年人。被命运碾压,困在病床上,他也曾意志消沉过。

可是,父亲的叹息,母亲的眼泪,胸膛里跳动的心脏,都在告诉他,生命还在继续,还应该继续。

他想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放弃生命,灰溜溜地死去。

“我没有。”

秦尔的回答,很肯定。

那是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

“要伤害自己?”

第18章 18

“我只有伤害自己,才能阻止另一个人的离去。”

秦尔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钱途亮,深幽的眼眸,再次染上笑意。

这一次,钱途亮没有躲。

“亮仔,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吗?”

两人离得很近,温温热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钱途亮悄悄地屏住呼吸,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秦尔比钱途亮大了三岁,钱途亮进入这所高中时,秦尔那一届正好毕业。如果不是因为秦尔受伤休学,他们本应该正正好好地错过。了解秦尔受伤内幕的人都已毕业,旁观悲剧的教师当然也不会多言,秦尔所经历的那些,钱途亮毫不知情。

“那年学校消防演练,整栋教学楼的师生都需要撤离。”

“我排在我们班男生队伍的最后。”

“到了三楼,我前面那位同学一脚踩空,就要摔下楼梯,我拉了他一把,从楼梯上滚下来,伤了颈椎。”

秦尔蜷着身体、头颈向下地从楼梯上滚下来。台阶一下一下硌着脊背,他的整条脊椎都是火辣辣地疼。那是他最后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肩膀以下的身体。跃过最后一级台阶,秦尔的身体不受控地摔飞出去,脆弱的后颈重重地撞击拐角处的水泥承重柱。

耳边是同学们的尖锐惊叫,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我瘫痪了。”

秦尔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他的嘴角一直维持着毫无意义的弧度。

听着秦尔的声音,钱途亮把怀里的手臂越搂越紧。右腿在被窝下悄悄挪上了软枕,双腿一捞,他夹紧了秦尔松弛无力的小腿。

这时候,钱途亮只想靠秦尔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想像秦尔刚才抱着自己那样抱着他,他想把全身的温暖都传给他。

“所以,想放弃的是你救的那个同学?”

心疼至此,钱途亮的头脑依然清晰。

“嗯,亮仔很聪明。”

伸出右手,秦尔用掌根蹭了蹭钱途亮的肩膀。细瘦的小臂架在宽阔的肩后,秦尔拖着上半身,凑近钱途亮。

顺势把手臂绕到秦尔腰后,钱途亮微一使劲,两人的身体就靠在了一起。

如愿以偿地,钱途亮抱住了秦尔。

“他不能接受我为了救他而终身残疾。”

“还有就是,在我摔下来昏迷以后,他搬动过我的身体,可能造成了二次伤害。”

“他很内疚。”

医生也不能确定,如果熊戴祺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秦尔身边,把秦尔搂进怀里,那么秦尔的身体损伤是否就会降低一些。

可这个世界,本就容不下如果。

重残,就是降临了。

熊戴祺他就是无法原谅自己,他无法原谅那天的一脚踩空,无法原谅自己对秦尔造成的任何伤害。即使只是可能,他也无法原谅。

“所以你就伤害自己,来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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