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在地下,这里能够听到五湖四海的流水声,可无法看到碧空白云,无法看到人性的善。
这就是深渊,与人间有别。
谢灵均望着刀山,心想:“我还是更喜欢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卓乐好变^态啊,捂脸。
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谢灵均单人回忆杀。
这个时候沈正泽在干嘛呢?他应该被抽筋了吧(我是认真的)。沈正泽应该没有什么单人回忆,不过会出现在第三卷结尾江歇短暂的回忆里。
有些感慨,都写到第三卷了。等这一卷完结,故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第四卷把boss收拾一下,应该就没了。说起来轻松,写起来感觉还是好漫长啊。捂脸。
第91章 一半承诺
卓乐好似专门来看谢灵均笑话似的,暗讽道:“你想好了,真的要去爬刀山?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刚到半山腰,这双手双脚都要变成肉泥了。”
谢灵均表情很镇定,丝毫没有露怯,也没有被卓乐激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开口。
他说:“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于是愤怒的人那个人变成了卓乐,但谢灵均并没有要他笑话的意思。
卓乐指着路的尽头,语气中带着一些赌气,也带着一些认真:“那你去啊,去找死啊。死了别怪我。”
谢灵均面无表情,仿佛在说:我谁也不怪。
在谢灵均和卓乐的身后,一座极尽侈靡奢华的享乐宫殿,酒池肉林,供人寻欢作乐。而在他们眼前,是一座嶙峋的小山。
连接宫殿与刀山的,是一条初极宽的大道,而后萦纡着变窄,到了山前就成了一条羊肠小道。
地层将人间与深渊隔绝开来,也将日光、月光、星光隔绝开。头顶的地层在某些地方会一直淌水,好似一道狭小的、垂挂而下的溪流。
道路两旁种满了合欢树,树上的枝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树上停满了各色幽族,空中也飞舞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一阵风过,几片树叶和花瓣簌簌而落。
谢灵均穿着一袭白衣,领口高高竖起,将他漂亮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沉稳得不像是上刀山,而像极了赶赴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喜宴——因为实在与邀请的人不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故而显得有些事不关己般的冷漠。
合欢花落在他的肩膀上。花瓣辞别树干后,很快上面淡淡的粉光就在白衣上熄灭。
路越走越窄。
谢灵均忍不住想:“人生的路也是如此,越走越窄。”
卓乐紧紧盯着谢灵均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颇有些懊悔,真觉得自己不该和对方赌气,还不如索性答应谢灵均算了。
又想自己出工出力,却原来是为了成全谢灵均和刘少卿这对鸳鸳,也无法全然释怀,直觉咽不下这口怨气。
思来想去,卓乐拍拍手,后面的医修就走上前来。
卓乐吩咐道:“你去跟着他,让他吃点苦头就好,别真让人死了。”
医修点点头,化作一只夜枭,飞上前去。
卓乐叹了一口气,躺在披着雪狐皮毛的宽敞座椅上,抬起双腿,腿弯搁在扶手上。他支起胳膊,皓腕托着左脸,大半个身子躺下,靠着椅背,埋在雪狐皮毛中。
他一抚掌,貌美的男仆、婢女上前为他捏肩捶腿。
“我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惬意吗?像谢灵均这样前半生苦兮兮地修炼,难道比得过我自由自在?”
卓乐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他心道:“自己的出生就是被算计好的,没入魔前规规矩矩地按着江歇的期盼行事,入魔后估计不是被人杀死,就是别人有心人耍得团团转。
“就算生得再貌美又如何?他自己又不喜欢,恨不能毁容。天赋再高又如何?不过是别人飞升的一粒棋子……”
卓乐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其实不仅仅垂涎谢灵均的美貌,也很是怜惜对方的品性,又或者很可怜谢灵均的身世与命运。
卓乐开始踌躇起来,皱着眉头想要叫停,可最终也没有。
“还是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为我好说话。”他微微一笑,如是想道。
与此同时,谢灵均走在蜿蜒的道路上,临近刀山时,脚下的路只可供一人通行。
他的靴子是崭新的,像泼了墨一般漆黑。走得远了,稍微有些沾到沿路的泥土,留下了一个个白点。白袍的下摆溅了泥点后,留下的就是灰色的印记。
谢灵均站在刀山脚下,抬头望了一眼,并不十分高,不过比平原地区的小丘略微高上几十丈。
或许死在这座刀山上的人太多,站在山脚闻起来愈发明显,非常浓郁的血腥气,至少近日来死的人不会少于百个。
那些死去的人,绝非自愿登上高山。
谢灵均在一阵阵腥气中反胃不已,却仍要强忍着攀爬。他刚要踏出左脚,就听到远处传来卓乐的声音——
“把脚上的靴子脱掉。上面我请阵修布了阵法,刀剑不入。你穿着这双靴子无异于作弊。”
谢灵均闻言,闷声不响地照做,将靴子整整齐齐叠放在脚边。
现在,他的脚上只有一双雪白的袜子,而这双白袜在落地的瞬间,就印上了泥泞的尘土与淋漓的鲜血。
他抬起左脚,跨在第一片刀刃上。
以谢灵均的经验来看,这把刀算不得太锋利,却也绝不能说是钝。不功不过,还不足以在一开始就破开谢灵均的皮肉。
紧接着是右脚,随即左手、右手也攀附在刀刃、刀尖上。
爬山,还是在谢灵均不满十岁的时候,江歇会照看着他,陪着他一起做的事情。等十岁以后,爬山对于他而言,就太过简单了,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易。
现在他也只是神色淡然,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苦楚的样子。
可等到他爬到三四十丈之后,脚下的刀刃开始逐渐变得锋利起来,微微破开他的肌肤。尽管他的手脚满是厚厚的茧,却仍然抵御不住刀锋的伤害。
“他爬到十分之一处了。”跪在卓乐座椅边,替卓乐捶腿的男子开口道。
卓乐冷笑一声,半撑起身子,右手掐住男子的脸,凑上前去,问:“怎么,你心疼他?”
男子立即否认道:“奴不敢肖想主人的东西。”
卓乐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摸了摸对方被吓到微凉的脸蛋,笑道:“每过十分之一,刀刃就锋利一分。像是温水煮青蛙一半,给了人能够登顶的错觉与希望,又渐渐将人摧毁。这就是刀山的意义。”
男子心中畏惧卓乐,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笑了笑,温顺地将埋进卓乐的胸膛,将自己所有的表情和惊惧都一并掩藏起来,用自己的乖顺与臣服。
卓乐被蹭得有些上火,直接分开对方,说:“坐上来。”
很快,身上的男子香汗淋漓,汗珠一粒粒从他额头滚落,滴在卓乐颈窝。
卓乐将男子的头紧紧压在身上,不让对方抬头,自己却看着谢灵均一步步继续爬上刀山。
深渊里没有日出,也没有落日,有的只有循环变化的幽族而已。
谢灵均爬到半山,手脚已经不能再看,正如卓乐之前所言,不过是四滩肉泥。等爬到十分之六处,肉片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此时,深渊里的幽族开始变亮,一点点照亮被光明抛弃的地方——这是属于地底的光明,源自他们自己。
谢灵均只觉得世界越来越亮,差一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扭头一看,才发现透明软糯的,如水晶果冻一般的幽族在空中飘荡。
谢灵均疼痛万分,面上的淡然早已无影无踪,重新转过头,心无旁骛地继续攀爬。
越来越慢,就连他的骨头也开始被划伤。
不久,他就看到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这些有的是人族,误入深渊而被抓来残杀取乐;有的是魔族,不知道得罪了谁,才会受此酷刑。
这些人,在山下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惟有爬到一定高度,方能看到死了没几天的生灵。
有的人眼珠都掉了出来,就握住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的人一条胳膊被插在刀里,而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定格在刀山上……
每一个人、魔、妖的死法都不相同,难为杀死他们的人能够有这许多新奇的想法。
至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加是一种心理上的威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