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281)

夏言真温声道:“嗯。今日来的这些人以后都会住在咱们家,衣食上你要多辛苦些了。”

阿缇点头道:“老爷放心。”

夏言真忽然目光一闪,阿缇知机回头,门口的棉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雪□□致的脸。

夏言真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声音都柔和了几分,道:“陵姐儿,快进来。”

江陵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唤了一声“夏叔叔。”阿缇看着她,心中惊诧莫名,脸上便带了出来,她适才忙碌不堪,于众人都是匆匆扫过一眼,这时候细看,不禁怔住。

夏言真也不理会她的神色,只指着阿缇对江陵说道:“你叫她缇姑便是,她,”他顿了一顿,“她与你阿爹也颇有渊源。阿缇,她是江陵。”

江陵点点头,见阿缇脸上虽有风霜,却也年轻秀丽的样子,便笑着唤了声:“阿缇姐姐。”

夏言真见她这点小滑头,禁不住笑出了声,今日他本来心情是极郁闷的,念哥儿出事更是雪上加霜,令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但世事或许总是否极泰来,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意外见到了江陵,似乎所有的不愉都烟消云散,这大概是他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吧?这样的好消息可以盖过一切,只除了念哥儿的重伤。

江陵则不管他揶揄的笑,自然地看着阿缇。

阿缇终于醒过神来,那句简简单单的“她是江陵”令她的眼中一酸,她看向夏言真,夏言真了解地朝她点点头,于是她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花,泪花又变成泪水流了下来,她情不自禁向前走近江陵,说道:“你是宣少爷的女儿?你是宣少爷的女儿!你……你竟然,宣少爷,宣少爷……你是宣少爷的女儿!啊,老天有眼!”她迹近语无伦次,脸上全是激动,想去碰江陵,又似乎不敢,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似是害怕面前的江陵只是幻影,害怕自己一碰便不见了人,只泪水不断地流下。

江陵的身份被人知晓之后的反应,当然大多是震惊、喜悦,但如阿缇这般情绪激动成这样的却是头一个,虽不知原因,却仍然心中感动,主动过去握住她的双手,说道:“谢谢姐姐为我这般高兴。我是我阿爹的女儿,我逃出来了,如今样样都好。”

阿缇连连点头,道:“嗯嗯,以后必然事事如意,吉祥顺利。”她看一眼夏言真,说道:“以后住在此处,凡事只管找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这家里全是我在管着,你就当是自己家里,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自由自在的便好。你阿爹,宣少爷,我……”

夏言真点头道:“这话说的是。陵姐儿,阿缇甚么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江陵心知父亲与阿缇的渊源怕是不浅,遂亲近地朝阿缇笑了笑,阿缇抹了一把泪,又过了一会儿,方慢慢冷静下来,松开手说道:“看我这般糊涂,我与你说话的时间还多着呢,你与老爷聊着,我先出去了。”

江陵看着阿缇掀开门帘退了出去,又将门紧紧关好,方听得风雪中的脚步渐渐远去。

她转过头,夏言真坐在椅子上,他身材高大,书房的椅子也高,于是便显得不比江陵矮上多少,他微微抬头看着江陵,温和地说:“你有话想问?”

江陵抿了抿唇:“很多很多。”

夏言真点点头:“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不急,再多的话,再多的事,两三天也就说完了,总不至于说上十几二十天去。”

江陵再多心事,也不禁被逗得一笑。

夏言真看着江陵,低声说道:“你来得其实也好,刚才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说,索性一并说了。”

江陵望着他。

夏言真声音压得极低,屋外窗外风雪肆虐,他和江陵又在书房正中,作为一个读书人,夏言真的书房极大,如此就算有人在墙角偷听也万万听不到一点声音,江陵见状上前蹲在夏言真膝前,听他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你江家三代会做皇商?会为皇上的私库服务?或者说,是如何做上皇商的?”

江陵点点头,她的确奇怪,凡事总有个来由去向,江家的来源是什么?是如何凭空冒出来的?这可能也是一条线。

夏言真说道:“这件事我也只是听的传闻,是我娘说的,她也只说过一次,只说年幼时偶尔听过一次,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听错了。此事似乎关联不大,你知道后也不必去求证了。江家,是孝贞纯王皇后的亲族。”

孝贞纯王皇后?

第259章 分析判断

江陵茫然地看向夏言真, 夏言真也看着她,慢慢地解释道:“孝贞纯王皇后,成化宪宗皇帝的第二位皇后, 孝宗皇帝尊皇太后,武宗皇帝尊太皇太后,正德十三年崩, 因元皇后吴氏被废,故袝太庙,系帝谥。”

江陵的记忆迅速回翻, 她有印象的, 她隐约记得的, 忽然之间她轻呼一声:“是她!”

衢州西安楼峰村, 王皇后。

在衢州四年,她当然听说过这个人物,她是当地的骄傲, 虽然她很早就离开衢州, 但是作为一个皇后, 一个皇太后、太皇太后,自然会被当地人记住, 会被当地人引以为豪。

只是她已经是百年前的人, 就连离世也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江家,是她的亲族?

江陵怔了一会儿,不禁摇头:“既是亲族,何以行商?我阿爷阿爹何等才具,读书进仕不是更好?虽然我不以为行商不好, 但皇后亲族、又有才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行商。”

她又道:“王皇后虽然在当皇后时险象环生, 为在万贵妃之下求生存宛如隐形人一般,但既然是皇后,后来又是皇太后、太皇太后,如此位尊,父亲兄弟封公拜候是肯定的,我所听闻的是她父亲本就是南京上元上官,后来以国公追封,既然如此一门显赫,自然对亲族子弟一力培养,以求家族兴旺传承。”

便是再穷困的人家,只要家中孩子有一线能够读书科举的希望,无不倾全家甚至全族之力培养,概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算只是中个秀才举人也是全族之光。便如当年的林家,那是全国全朝的正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况本就是科举出仕的王皇后之父?

行商?虽然如今朝廷开通,但地位永远是:士农工商。但凡家有余粮的绝不会选择。

夏言真点点头:“所以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我娘隐约的耳闻,而且她说她也只是听过一次,年纪小,记不真切,她也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你也听过就算罢。”

江陵点头,她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夏言真当真不会瞒她任何事情。

夏言真忽想起一事:“适才我家仆到夏府报讯时说是\”郑大人送来王凤洲大人的手书,有急事请即拆看\“,但我看到的却只是郑兄的几行说明你身份的字,王兄可真有让你带书信给我?”

江陵点头:“自然有的,只是行李俱在客栈,明日便会去取来给您。我听王叔叔说他也快到京城了。”

夏言真摇摇头:“他怕是来不了了,他女儿病重,妾室又将临盆,京城局势也不太好。”

江陵怔住。

夏言真与她解释:“王兄来京城,一是因为接到皇上诏书,二是因为严世藩已斩,严嵩也已被抄家遣返,他想来为他父亲申冤,他父亲之死是被严家所陷害。但不知为何皇上又不想见他了。”

这么说起来,王凤洲亦是极不如意了。

江陵心中难过,默然垂头。

夏言真见此也是默然,只是人生、宦途本就如此,就算有天大才具,也要看运气、看上位者用不用得着,他和王凤洲已经是出身优渥,在起步阶段就已经胜过许许多多人了。这天下还有多少人怀才不遇,沦落潦倒而悄然死去,又有甚么道理、公平可讲。

他也无意多说,只又道:“我适才说过了,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交流,今日一天你也累了,我观你身体单薄气色又弱,想来也应该是这些年有所亏损,要趁年纪轻的时候补足精气神才好,快去休息吧。”

他语意关怀,江陵也的确累得狠了,依言行礼退下。

夏言真看着她退出书房,过了半晌,沉沉地长叹了一声。

次日清晨一大早郑泉年便来告辞去上值,他和夏言真都并没有上朝的资格,然则就算有也无用,皇帝已经几十年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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