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管这叫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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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斋闭门谢客近半个月,负责后厨的换成了食素的暗卫小和尚,长生斋上下都只能仰仗稀粥馒头度日。
饿不死就好的许一盏连个馒头也没有,因为卫至殷喂她馒头时她表现出了超常的攻击性。
比如险些咬下卫至殷半个手指头。
她不信这是太子的命令了,她怀疑这是卫至殷想饿死她卷她家财。
且人赃并获。
许七二捧着一钵水煮青菜,眼见着师父被绳索束手缚脚,绑在床上,疑似被休的卫师娘正面无表情地给师父喂粥。
......有点像图本上画的小图,还是师父不准他们看的那种。
温热的白粥很快被吃得干干净净,卫至殷扯着许一盏的衣襟给她擦嘴。
许一盏掀了掀眼睑,叼着一片菜叶,有气无力地道:“肉。”
卫至殷低头收拾碗筷。
许一盏:“...我想吃肉。”
许七二瑟瑟地别开眼神。
“......”许一盏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唤,“小卫。”
卫至殷抬眉:“何事?”
“老娘早晚生吃了你。”
“静候佳音。”
卫至殷一边说着,一边早有预料似的从许七二放在一旁的青菜钵里摸出一枚刀片,凉凉地瞥了许七二一眼。
许七二连忙低头认罪:“是师父托梦让我带的。”
许一盏:“?”
卫至殷押着许七二一起出门,临关门时不忘上下打量许一盏一番,后者已经来了精神,冲他翻了个白眼,以告无虞,卫至殷便满意地合上房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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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离开后不久,许一盏静心听了会儿房外动静,确定四下无人,叼着青菜的嘴也忽地一松。
原先被她卷在嘴里的青菜落回地上,一枚银光湛湛的刀片从中无声地滚了出来。
许一盏极为难过地叹了一声。
许七二,救驾有功,今年压岁加一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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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手脚的许一盏如虎归山,未等天亮,她已靠着那片小刀磨断了手脚的绳索。
但很显然,她不可能靠着这刀磨断卫至殷的脖子。
许七二,思虑不周,今年压岁扣十文钱。
奈何她的房间都被卫至殷没收得所剩无几,落兵台也远在庭院,刻舟剑更是不知所踪——呵,卫至殷。
许一盏想了想,决定先去卫至殷房间拿点钱,再出门去吃肉......不是,买把刀,回来就找卫至殷和那小和尚,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然而当她蹑足贴墙而过,临近卫至殷所住的客房时,忽然听得某个轮值的门徒快步赶来,扯着嗓门喊:“师娘、师娘——”
卫至殷的房门应声而开。
许一盏:“......靠。”
她闪身藏去近处手植的一棵柽柳之后,眼见着那门徒气喘吁吁,扶着门框,道:“师娘,有人敲门。”
许一盏认出来了,叼,许七二,压岁扣完。
卫至殷抱剑倚门:“名帖?”
许七二连忙在怀里摸了摸,递上一折名帖:“是个公子,好俊的公子!——他、他说他回来看师父...他叫、叫许三思!”
明月高悬,仿佛一面明察秋毫的镜,人间一切避世潜藏的隐晦,都在此时此刻一览无余,似被不可知的神明尽收眼底。
许一盏手脚冰凉,耳边无尽回荡着许七二方才说过的三个字。
许三思?
——许三思。
......娇娇太子。
她茫茫然地抬眼,余光定在檐边近得离奇、似要落足梅川的那轮月上。
柔光清和,月也凝望着她。
☆、/重逢/
华都和梅川相隔四五座城,足有数千里远。千里加急的暗信交由专人也花了五天才送到华都,太子殿下却能收信告假一气呵成,赶至梅川时也才用了六七天的时间。
卫至殷听了“许三思”三字,剑眉不易见地一皱,许一盏看在眼里,难得和他心有灵犀。
——这小屁孩,好快一男的。
许七二心里七上八下,小声问:“师娘,要见他吗?”
卫至殷淡然如常,抬手紧了紧腰带,又将门边悬挂的外衣随意披上:“去叫你师父起身。”
“......啊?”
“他是冲着你师父来的。”
许七二提着灯的手一抖,两行眼泪差点就没忍住。
菜是她亲手送的,刀是她亲手藏的,许一盏叼进嘴里那片菜叶是她亲手喂的......
师父铁定是跑了,而她估计也要没了。
然而师娘有命,许七二不从也得从,小家伙只得抬手遮住愁云惨淡的脸,戚戚然地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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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许一盏注定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早在听见“许三思”三字的刹那,她眼前便如风入翠帘,呼啦啦地吹开记忆,杏黄色的、明媚若光的衣影不期而至,与之相关的盟誓和私语都前赴后继地重回耳廓。
许一盏下意识扶了一把树干,月影被她摇乱,好在夜间风急,卫至殷并没有在意此处动静。
在卫至殷开口之前,许一盏心神动荡,拔脚便走,风声都被抛却脑后。
四年前她想,褚晚龄要是来了,她要问问小太子,可不可以再给长生斋的修缮多拨点银子;
三年前她想,褚晚龄要是来了,万事之前,还是得先考校一下娇娇太子如今的体质;
两年前她想,褚晚龄要是来了,她就不用操心账务之类的琐事,大概能比现有的生活更加太平舒适;
一年前她想,褚晚龄要是来了,她就带着小太子去骑马、去登山、去最清澈的泉边尝月、去最巍峨的山巅握星;
三天前她想,褚晚龄要是来了,她就展示一下手脚上的绳索,卫至殷非死不可,还得罚那暗卫小和尚以一己之力给她做一顿全荤的晚宴。
随后许一盏便真的听说,褚晚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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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冷厉,像是无数把铁面无私的尖刀。许一盏偏要蹈着刃锋,纵身游于夜色之中。
她只想着,要去见他。
立刻,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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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静无声息,唯有檐上鸦雀抖羽,间或听得马匹打响鼻的声音。
许一盏跑得太急,正抑不住地喘气,而在胸腔处撕心裂肺的痛楚之间,她记起长达四年,自己从未摘下门外的灯,却从来无人在深夜叩门。
门徒们穿庭而过,热闹非常,独她无一刻不觉得寂寥。
光从门缝间潜进,像侵城掠池、不见血的刀戈,许一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上被风吹落的兜帽,微微垂首。
接着,她咬牙拉开门闩。
往日抬指就能拨开的门闩,今夜似乎重逾千钧,但她有力拔山河的迫切,便也不足为惧。
——暮色深浓中,鹅黄色的灯火与月交映,流辉皎洁,门外人逆光孑立,温柔而沉默。
...小混蛋,竟然比她还高了。
许一盏心跳怦怦,压不下唇角也要坚持压低声音,开口:“是许公子吗?我家斋主在会客厅......”
对方先是怔忡片刻,紧接着忍俊不禁,莞尔轻笑。
许一盏噤声了。
那声笑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廓,像是不期然误入她心海的一尾鱼,偏偏骄傲十分,恣意横行,摇首摆尾都格外神气。
“姐姐。”
褚晚龄的咬字比笑更清晰,他倾身过来,夜风恰在此时掀落许一盏的兜帽,任凭那双佯作嗔怒、又喜不自胜的眉目镌进他的眸底。
卫至殷提着灯,从长生斋内走来,遥遥地便望见斋门大开,暖光扑了一地。
许七二缀在卫至殷身后,路上听了卫至殷言简意赅的几句介绍,这时一眼对上褚晚龄无可挑剔的脸蛋,喃喃说:“这三思师兄长得是真是标致啊......”
可她话音未落,就见三思师兄已毫不见外地牵上师父衣摆,他比师父还高半个头,却低眉垂目,不无可怜地开口:
“路上淋了雨,要休整好几日了。您会收留我吗?”
许七二:“?”
卫至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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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师娘强行入住长生斋时,形单影只,好不可怜,却被她师父提着刻舟剑追了数十里地。之后两人打了个平手才表面言和,未过门的师娘就此落脚在长生斋最偏僻的一间客房。
今朝三思师兄回来,驾一辆马车,随三两僮仆,师父她痛心疾首,捶桌怒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来?遇上山匪怎么办?释莲干什么吃的?还害你受了凉,叫他过来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