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钺身手极好,普通的士兵难以发现,但明德殿外重兵把守,不乏精锐,他不得不暂且停下了脚步。
他藏身的位置看不清内殿情形,只能看到有人进进出出,似有焦虑之色。
符钺悄悄地隐蔽身形,待到一个小宫人从明德殿出来,他闪到她的面前,用剑抵着她的脖子逼问道:“公主是否有恙?”
小宫人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早已吓得魂都不在身上,她结结巴巴地说:“公主方才受了惊,此时心脉虚弱,不,不太好。”
符钺瞳孔狠狠一缩,他一掌劈晕了宫人,随即掠身回到己方阵营,挥手招来下属。
下属见他浑身沾染着冷郁的气息,不敢招惹,战战兢兢地问:“少主有何吩咐?”
符钺烦躁地挥了挥手,捏着眉心:“太医院是被我们的人占领了吧,待会你们放走几个,一路不要阻拦他们。”
下属不知符钺意图何在,但也领命而去:“是。”
下属走后,符钺看着面前摆着的昆明池行宫舆图,突然毫无兴致,他心绪飘飞到远处的宫殿,却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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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言找到羽林军中的一个校尉,让他带两个太医过来为公主诊治。
校尉却为难地说:“太医院地处行宫南部,靠近潏,渭两水汇合之地,也是这次叛军攻进行宫的入口,最开始就被占领了,恐怕……”
乐言急道:“那怎么办,殿下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若是出了什么事……”
校尉咬咬牙:“姑娘别担心,我带一队人往太医院那边,看看能不能成功突围。”
他嘴上说的容易,但乐言见他面色凝重,也知道此事难办,虽然心里仍然焦虑,也还是道谢:“将军辛苦了。”
校尉摆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乐言本以为要等待很久,却未曾想到,校尉去了没多长时间,就领着两个太医过来了。
乐言惊喜道:“这么快?”
两位太医上前拱手,其中一人说:“老夫原本被那逆贼困于太医院中,动弹不得,半个时辰前,却不知怎的,突然被他们放了出来,本以为有诈,但老夫一路朝官军控制的地方而来,竟也未受阻拦。直到半路遇到了羽林军,才带着我们到了这里。”
“真是奇怪。”另一个太医如此说道。
太医来了以后,未做多少耽搁,在乐言的引领下直接进殿为苏容臻诊脉。
诊脉过后,年纪较大的那名太医将苏容臻的手腕重新放回了衾被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公主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可有法子?”乐言蓉香一齐问道。
“公主应是这夜就没休息好,又着了凉,方才还受了不小的惊吓,以致于心脉紊乱,脉搏细若游丝。”
“唉,从前看诊的院使大人应说过吧,公主这病,只能慢慢调养,才可保寿不至终于双十,若是中间出了差错,只怕是前功尽弃。”太医声音沉重。
蓉香被太医的话吓哭了,她抽泣着:“您再想想办法吧,公主是决计不能有事的。”
太医摇了摇头:“殿下是否能熬过今天,只能全看她的命数了。本来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取百年灵芝磨粉在一个时辰内内服,但行宫的珍贵药材此时都落在了叛军手中。”
“难。”太医叹了口气。
此时的苏容臻只觉得心口每时每刻都如无数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只能蜷缩在床榻上,全然没有精力关注外界发生的事,也全然不知道满宫的人都在为她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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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钺见到太医进了明德殿后,心里的不安稍稍减少了几分。
他继续在暗中干涉,操控战局,眼下虽然久攻不下,但是只要将行宫剩余部分包围住,在黎明前耗得他们精疲力尽,就有很大希望取得胜利。
只是,才过了半个时辰,他们部队的后方就传来一大片燎原的火光,符钺惊讶望去,发现竟然是绵延到远处,望不到尽头的兵马,他们身着朱色骑装,头顶的银盔上冒着燃烧的火焰,在夜色中仿佛携天火而来的神将。
旌旗猎猎,人影如风。夹带着一往无前之势,披坚执锐,朝符钺这方的人马直冲而来。
符钺暗道一声不好,这竟然是皇帝在漠北时的亲军,北境十二骑,也是大邺最精锐的队伍之一。
其直属皇帝调遣,军中将士皆由当年随皇帝征战的士兵及其同族兄弟组成,忠诚无比,所以镇南王府这么多年也没能安插进去人。
符钺前些天听到的线报是,北境十二骑在雁门关以外,故而才放心行事,却未想到,他们竟然会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了昆明池。
这支军队,在漠北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拿下过数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此次挟天子之威而来,士气旺盛,符钺一眼望过去,便知不是其对手。
他知道,今日必定是功败垂成了。不过,这次攻陷行宫,他并未在明面上出面过,倒也影响不大。
别的事儿他都不担心,只不过想到苏容臻,他心里涌起的是一阵阵不甘心。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得到她了。
这种汹涌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激荡徘徊,使他在撤离之前,忍不住想到,或许他此时趁乱进入明德殿,可以将苏容臻带走。
这种想法一旦成了形,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以致于他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明德殿的屋檐上。
他正准备跃下,杀掉宫庭内留守的羽林军,将她径直劫掠而走。
就听到内殿传来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公主——”
随即是响彻宫殿的哭泣声,震得他耳膜发疼,血管鼓胀。
符钺僵在了原地,不能动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支箭羽贴着他的颊侧飞速擦过,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在何处。
他回头望去,发现北境十二骑已经联手羽林军攻入了内廷,离明德殿也不过数百米的距离。
符钺手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脚尖一点,飞掠而去了。
离开昆明池的范围时,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睑下方,一片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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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接到行宫传来的信报那时就心急如焚,他一刻都没有耽误,在下旨让长安戒严之后,就领着北境十二骑,一路疾驰,硬是将行程缩短了一半,在黎明之前赶到了昆明池。
在叛军节节败退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先遣队一起,直直地朝明德殿而去。
他想尽快见到他的小姑娘,他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第二十三章 乖
当皇帝大步迈进明德殿前庭时, 他发觉,整个庭中安静的可怕。
他加快了脚步,当年夺位登极时也未有过的慌张不安竟在此时占据了身心的全部。
离殿门口越近, 便越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的声响,隐约是女人的啜泣声。
皇帝走进了殿门, 发现宫人们正躲在墙角, 掩面哭泣。
见到他来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有宫女放下放下帕子, 愣愣地看过来,紧接着出现在脸上的情绪是害怕与恐惧。
“公主在何处?”皇帝问道。
无人回答, 直到乐言颤栗着跪着出来:“陛下, 公主在寝殿,您……您进去看看吧。”
皇帝心里的慌乱不安再次扩大, 他脚步飞快地往寝殿走去, 走到了门口,却停顿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偏偏是这扇普通的门让他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皇帝将手贴在门面上,过了好久, 才轻轻用力, 推开了殿门。
他走了进来, 寝殿内还弥漫着他离去时熟悉的气味,那是一种小姑娘身上的甜香,是他思之甚切的气息。
他隔远便眼尖地看到床榻上的锦被低下裹着一个小人儿, 露出独属于她的形状。
皇帝轻轻地笑了笑,原来是在睡觉啊,真是个小瞌睡虫。
不过也不怪她, 现在还未天亮,小孩子是该多睡睡,才能长好身体。
他在心里微笑着这么对自己说着,慢慢地靠近了床榻。
“柔嘉。”皇帝轻唤,“朕回来了。”
小人儿毫无反应。
“果真是睡得熟。”皇帝无奈却又宠溺地浅笑着。
他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想拂过她的脸庞,却又在半途缩了回来,改将她的露在外面的小手塞回锦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