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真皱着眉,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打量着祝明月,似乎要看穿她心里的想法。
祝明月想,今天是谁惹了这个煞星?难道是张逢春又打了胜仗,刺激到他了?
宗真眉头紧锁。他确实有心事。反贼太猖狂,到处作乱;加上朝中有奸臣进谗言,皇帝打击反贼的决心动摇了,对他们父子,也冷落了不少。
朝廷不想发兵,想等着几路反贼自己争斗,斗个两败俱伤。可宗真认为,要趁着反贼没有做大,先把他们收拾掉;如果等他们成了气候,就晚了。
他和父亲,都上书给皇帝,几次请战。可是,皇帝不予理会。他心里着急。张逢春等人,占据的还是江南富裕地区,要扩充实力,很容易。
他瞪一眼祝明月,这女子,虽然平时不爱出声,但她那双眼睛,一看就有反骨。
他旁边站着的男孩,怯生生的,似乎很怕宗真。这时见他和祝明月说话,想悄悄溜走。
“站住!”男孩被宗真吓得停下脚步。
“你说吃住条件不好,家奴欺负你们,那你证明给我看,你有什么资格享受好待遇?”
“我是庆阳王的儿子。我也是王子!”男孩小声喊。
原来这男孩,是宗真的弟弟,祝明月想。不过,看起来宗真对弟弟,可不太友好。
“你能百步穿杨吗?你知道兵法谋略吗?要自尊不是靠老子,是靠自己努力!”宗真递给男孩一把刀子,“家奴欺负你,你自己去教训他,杀了他。以后就没人敢惹你了!”
男孩拿着刀,站在原地。他母亲是庆阳王的姬妾,早就失宠了,他也跟着倒霉,吃住还不如得脸的下人,家奴总是欺负他们。那家奴身强力壮,他哪里敢去教训,更别说杀人了。
宗真又说:“或者,我安排你上战场,用军功,赢得别人的尊重、富贵和荣耀。”
男孩听说过战场有多可怕,他武艺没有练好,更加不敢上战场。他的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
宗真看男孩这表现,轻蔑地说:“没有胆量,就赶快走开,以后别来烦我!”
男孩悻悻地走了。祝明月目瞪口呆,他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弟弟?教育小孩的方式,也真是简单粗暴。他对家人都这样,对待别人,更是可想而知了。
真是个冷血的人。
宗真面无表情地看男孩离开,一点同情也没有。庆阳王姬妾众多,子女也不少。母亲身份低或失宠,子女根本不受重视。
他就是这样,母亲是个卑微的女奴,他当年受到的欺负轻视,只会比男孩更多。可是他自小就要强,狠下心苦练武艺,学习兵法,十几岁就上战场,军功累累。靠着自己的努力,他在王府的众多王子里面,出类拔萃,才被立为世子。
他信奉强者才能生存,所以对弱者,一点也不在乎。他如果不努力,现在也跟那男孩一样,无声无息,在王府里像影子一样活着。
他看到祝明月在他书房附近,觉得这女子很不安分,肯定想打什么主意。他转过头,对祝明月说:“你别想着逃出去,也别指望张逢春来救你。他是个花花公子,好色得很,成不了气候。”
“你自己好吗?”祝明月看他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就来气,“你不好色,为什么把郭容弄到你府里?为什么把我弄到你府里?”
第二十四章
宗真听到祝明月敢质问她,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手指关节动了动。
祝明月心里有点紧张,怕宗真发怒,他发起怒来,像个野兽似的。宗真脸上没有表情,冷哼了一声。
“我说过,我要让你看看,我怎么打败张逢春。”
这是什么破理由?祝明月想,你完全是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她又问:“那你把郭姑娘抓来做什么?还让木娜那些人天天欺负她!”
宗真想了片刻,才觉察出祝明月说的是谁,他淡淡地道:“郭氏是反贼家属,充作奴婢罪有应得。”
反贼家属?祝明月吃了一惊,她没听郭容提过这事。不知道她是哪路义军、哪个将军的亲眷?
“什么反贼,那是义军!到处都有义军造反,还不是朝廷逼的?皇帝坏,就不许老百姓反抗?”祝明月反唇相讥。
“胡说!”宗真这下怒了。
看他生气,祝明月由衷地高兴,“我说的没有错,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很多官员也很坏,尤其是姓颜的宰相,坏透了!”
颜丞相确实是个奸臣,宗真否认不了,他只能说:“朝里是有小人当道,但是皇上圣明,肯定会远离奸臣,整顿朝堂。”
祝明月冷笑,几个皇帝,一个比一个昏庸、一个比一个蔫坏,圣明啥?他真敢说。
宗真神色有些暗淡,祝明月这些话,正戳中他的痛点。皇帝贪图享乐,不辨忠奸,对他们父子也不信任,他心里也很郁闷。
“朝廷欺负我们,我们就要反抗,有什么错?”
“住口!”宗真喝道:“再胡言乱语,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祝明月鄙夷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滚!”
祝明月也不想和他多废话,快速走开。剩下宗真一个人,脸色灰败。
前面小树丛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祝明月透过树丛,看了过去。其中一个男孩,是刚才看见的宗真异母弟弟,他正在哭。旁边一个女人在安慰他。这女人三十多岁年纪,穿着过时和有些陈旧的衣裙。
“别哭了!来,用这手绢,擦擦鼻涕。”
男孩没有接手绢,苦的更厉害了。他抽泣地告诉女人,宗真和他说的那些狠话。听起来,那女人是男孩的娘。
女人很生气:“宗真这个小崽子,当了世子,不善待我们。任由下人欺负我们,还不主持公道!”
“他就是个贱婢生的贱种,他娘不过是个下贱的南蛮女人。他做了世子,就成了白眼狼!”
女人咒骂半天,看儿子哭丧着脸,不说话,心里很烦:“你就知道哭!真没出息!我身份还比他娘高呢,你怎么不争气!”
男孩听了母亲的话,不服气了,翻翻白眼,顶撞他娘,他娘又过去拧他的耳朵。
祝明月听了这两母子的话,知道了宗真的身世。他的娘,多半也是被抓来做奴婢的女子。
但是现在,他对和他母亲身份类似的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还喜欢欺压别人,真是坏种。
祝明月想到这里,对宗真是说不出的讨厌。她又想到今天在书房面前看到的人影,越想越觉得眼熟,很像老刘。
刘叔,真是神秘。还有郭容,这姑娘,到底是义军谁的家人?下次见了她,一定问问清楚,说不定是熟人。
想不明白,祝明月只能先回去。从此以后,她就特别留意起老刘。
她总会在府里的角落,发现老刘的身影。因为老刘的地位低,存在感也低,大家对他吓人的样貌,也看习惯了。
老刘独来独往,没有亲人和朋友。他偶尔还出府,据说是得到允许,去外面挑选上好的马匹用具和草料。
这样一个人,身上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据说老刘是本地人,天生是个哑巴。他在府里已经二十年了,他年轻的时候,一次和人争执,脸上被划了一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祝明月想逃出去,特别留心观察府里的动静。她想找能帮助她的人,或者事。老刘神出鬼没,喜欢在宗真书房周围晃荡,恐怕不简单。
他这样的身份,不引人注目,如果有点什么秘密,想做什么事情,应该不难。祝明月的直觉告诉她,老刘不是普通人。
有一天傍晚,祝明月设法摆脱盯着她的婆子,出了房间。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地向着马厩的方向走去。她刚转过回廊,似乎又看到了老刘的身影。可是,一转眼,身影又不见了。
她赶快跟上去。
老刘在前面走得很快,祝明月在后面小心地跟着。老刘一路走,到了花园。这时,来了几个提着灯巡逻的士兵。
老刘闪到一旁的树丛里,祝明月也赶快蹲下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府兵走过去了,老刘又出来,接着往前走。他走的方向,似乎是宗真的卧房。他去那里做什么?祝明月的怀疑更重。
到了一个路口,老刘居然又不见了。
祝明月四处张望,想找找他去了哪儿。夜幕低垂,树枝在月亮下的影子,张牙舞爪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