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抱着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表情也很悲伤:“小樱,你还小,忘记这些吧,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然后她就被人无情地从他身边拖走了,她一直哭着求他不要送她走,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也无济于事,直到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周围全是陌生的外国人,她才终于认命般接受了她成为孤儿这个事实,也是从那以后,她变得铁石心肠。
他偶尔会去看她,但她总会躲在房间里,锁上门不见他,不吃不喝,直到他离去。
慢慢的,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再也没来,只是每年给养父母大笔抚养费,让他们好好待她。
养父母待她很客气,不过她与他们始终有着生疏的距离感,上大学后,她就彻底搬离了那个家,从养母那里问了他的号码,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管她。
她的思绪一直处于纷乱当中,显得有些烦躁,分不清是为即将失去一个强大的靠山而感到失落亦是身边最后的亲人即将死亡。
心不在焉工作了一天,傍晚时分,她终于啪地一声合上电脑,拿起包就快速离去。
助理接到她的来电很欣慰,宇文枫的家属刚好去吃饭,他领着她到病房,房间宽敞整洁,闻不出一丝消毒水的气味,只有滴滴滴的仪器声提醒着这是一间高级病房。
苏樱走进病人,他头发稀疏已经全部变白,闭着眼睛,带着呼吸罩,脸上皱纹横生,皮肉坍塌,虚弱却很安详,完全无法与记忆中那个英气的男人重合在一起,她微微蹙眉,时间好似一瞬间,又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他怎么了?”她平静地问。
“肺癌晚期,年纪也大了,医生说,可能会随时离去。”已经接受事实,再多的悲伤,惋惜,无奈,对这个老人的病情也无力回天,助理的语气也很平静,仿佛一个陈述者。
苏樱加深了呼吸:“还会再醒来吗?”
助理摇摇头:“不知道,已经昏睡两天没睁眼了,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不管他能不能听见,你跟他说说话吧,他一定会开心的。”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带上,安静地驻守在门口。
苏樱走到床头的座椅旁坐下,看着他的样子,想了想,轻轻开口:“宇文伯伯,我不怪你,也不怨恨你了,小时候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明白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我会过得多可怜,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谢谢你的帮忙。”
这些话放在以前绝对难以启齿,但在她决定来看他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再见面时,她该说些什么。
或许这是她心里一直想说又不承认的,或许是这些年的磨砺,她的谎言信手拈来,总之,她很容易就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她刚刚说完,就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在氤氲的灯光下,泪水滑到枕头上消失无踪。
他醒着,他听得到,这个发现让苏樱微微松了一口气,也好,如果她是他的遗憾,在他最后一程帮他了却心愿,也算回应他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吧,苏樱想。
她没待太久,助理就来告诉她,家属就快来了,她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宇文枫已经病逝了。
没过几天,他的家属就为他举行了葬礼,苏樱没有被邀请,宇文家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穿了一条保守的黑色裙子,带着同色的帽子,躲在树后,远远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来悼念,心无波澜。
为了曾经的过往,她还是选择来送送他,以免余后的某一天会后悔。
她从开始一直站到葬礼结束,看着他的骨灰盒下葬,看着牧师演讲,看着他的家人抱着他的遗像伤心哭泣,看着悼念的人来了又去。
她以为自己会难过,至少为曾经与爸爸相关的人流一滴泪,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惋惜再也没有谁不求回报让她有求必应了。
以后就真的只有靠她自己了,她迷茫地想。
高衡随高治雄离开时,不知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不经意的回头,他瞟到了躲在远处的苏樱,即便她戴着墨镜,用帽子遮拦了大半的脸,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看她的装扮,显然是来悼念宇文枫的,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背景普通又是在国外长大的她会和财政界赫赫有名的宇文枫扯上关系。
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来观礼?
她究竟是宇文枫的什么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无数疑惑萦绕在他脑海里,为了不让高治雄发现端倪,他只看了一眼就回头,不做片刻迟疑,若无其事跟上高治雄的脚步。
同一时间,财经新闻以及娱乐新闻里,播报了星盛集团总裁变更的消息,不同的是,财经新闻只做一条信息来播报,而娱乐新闻里已经被编辑以及网友添加神奇的色彩,描写出各路版本。
有的写程少蓝只是个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除了和明星传绯闻增加公司流量,始终担不了星盛集团总裁的重则,他爹再有钱,也不能把名声响亮的星盛集团葬送在他手里。
有的写程少蓝在星盛集团几年后,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脱离不了他爸给的头衔,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要脱离星盛集团,自立门户,向世界证明他的才能。
也有的写程少蓝浪子回头,为和那个刚刚在设计界崭露头角的设计师结婚,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遭父母反对,不惜放弃总裁职位。
被撰写的主人公浏览着占据页面的条文不由失笑,惊叹网友强大的想象力与侦查力,他又一次按下苏樱的号码,始终是通的,就是没人接。
他皱皱眉,不知道她最近忙些什么,除了早上去接她能见一面,其余时间各忙各的,但她最近总是不接他电话,晚上也推辞和他一起吃饭,本就患得患失,现在他失去了巨大的财富,她会不会变卦不和他订婚了,才这么一想他的心脏就猛然发紧。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车里坐了很久,天色彻底黑下来,偌大的城市灯火通明,他忽然觉得很孤单。
手机铃声适时打破了他悲观的沉思,看到来电,一瞬间,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
“小樱,你去哪里了?我去店里找不到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苏樱的声音里带着疲倦:“我有点事,手机被调成静音了。”
他有些担忧:“忙什么呢?你的品牌已经属于星盛集团,有什么事可以交代他们去办,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个人私事,你有什么事,没事我想休息了。”
他想问什么个人私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如果她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他抬头盯着属于她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她说要休息,她在哪里休息,他已经在她租住的小区等了一下午,没见她回来过。
他故作轻松道:“我刚好到你楼下,我上来看看你就走。”
第五十三章
那边似有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儿,苏樱才回他:“我没在小区。”
“那你在哪儿?”
“在你送的别墅里。”
提着的心忽然落下,程少蓝为自己的多疑哑然失笑,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那么卑微了。
“你等我。”
不等苏樱说话,他便挂了电话,直奔别墅而去。
哎字还没吐出,苏樱看看手机,无语地扔在洗漱台上,脱了衣服刚要踏入浴缸,想了想,又收回脚,折回来几步,锁上浴室的门。
水放了满满一缸,她躺下后,水沿着缸壁流出来,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散发着淡淡清香,站了一天的乏力感顿消,她惬意地闭上眼睛,只想享受这片刻安宁。
程少蓝到的时候别墅一片黑暗,与隔壁灯火辉煌的程家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改过别墅里的电子系统,铁门自动识别他的车牌号码,缓缓移开,他把车停在她的车旁边,下了车,只看到她房间的灯亮着,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心安。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输入原先的密码,滴的一声,门开了,他楞了楞,似乎觉得她改密码才算正常。
没在这个问题上耗时间,他关上门,穿过客厅,走到厨房里,放下他带来的饭食,餐桌上放着一个水果披萨,那披萨少了一块,他微微皱眉,这就是她的晚餐,还只吃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