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装蒜,”三爷冷眼看她,语调阴森刻薄,“之前骂我的时候可没听你叫哥。”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我并非彼时的我,你又何必搬出彼时我说过的话来,为难此时的我呢?”顽强地坐了起来,谢小婉用手拍去粘在身上的几支草梗。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柴房。
被掳的几人差不多都在,唯独少了那个淡定不惊的轮椅男——不会是因为太过于淡定,让土匪们觉得很没有成就感,被拉出去做掉了吧?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被她此时彼时绕得回不过弯儿来,三爷索性不理。冷哼一声,他颠了颠手上那把锈迹斑斑的无鞘匕首,挨个儿将在场众人质指过一遍,“别想着耍花腔能蒙混过关。你们的名字,一一照实说来!”
刀尖所向第一个人,正是刚在马车上哭得最凶的那位姑娘。她抬袖拭了拭泪,楚楚可怜道:“丹,丹娘……”
三爷挑眉,“你呢?”
锋利的匕首挪向一侧的谢小婉,似乎比指丹娘时更前进了几分。尖端左一下右一下地在她眼前轻晃,估摸着也就两厘米不到的距离。
公报私仇!还好她没有尖锐恐惧症。
“我嘛,好说好说,刀拿远点……”
“你倒说是不说?”三爷眯了眯眼,刀尖更近几分,他表示不吃这套。
能忍能让真君子,死到临头了,还是小命要紧。
谢小婉很识时务地立刻认怂:
“说说说,婉娘婉娘,我叫婉娘!”她说罢,又用余光瞟了小翠一眼,但见后者和衣战战,压根儿不是一副能对答的样子,于是代替道:“还有她,她是翠娘。”
三爷轻蔑地勾起唇角,冷呵一声:“难听。”
“是是是,难听难听真难听。”
你说得都对,你开心就好。
先前刚被掠上马背和在车上的时候,谢小婉是真没觉得有多害怕。然则现而如今,土匪的刀尖都指在天灵盖跟前儿了,她也再没那个逞能的勇气。
三爷对谢小婉的表现似乎满意非常,接着也懒得为难他们,只将另外三人一一问过之后,他便叫人送了饭食过来。
“吃吧,”意味难明的笑容之下,明里暗里竟格外透着一丝残忍,“我寨厨娘秘制的黄豆炒面疙瘩,你不是饿了么?这碗都是你的,吃了它吧。”
“你……”真有这么好心?
“我怎么?”
“没,没啥!”
说话间,另外几碗同样的“秘制料理”也落到在座其余人质手上。眼见一干人大眼瞪着小眼,却没一个敢下箸去吃这玩意。
三爷恼了,后果很严重:“不想吃那就饿着。老四,撤走。”
“哎哎哎,等等等……”
谢小婉是真的不想饿着。
“不就是黄豆炒面疙瘩吗,就让我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可是连续吃了三天窝头的女子,敢保证现在给她一盒鲱鱼罐头都能吃得贼香。
区区一个名字奇怪的黑暗料理又奈她何?
话方说罢,在众人忐忑、三爷戏谑、土匪们同情的目光中,谢小婉捏起筷子小小地尝了一口。
卧槽……
“呸,呸呸呸!”
甫一入嘴,谢小婉浑身剧颤,眼前骤然发黑——这哪儿是什么秘制料理,分明就是迷之料理好不好?!
老天怎么忍心让她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窝头,早就脆弱至极的消化器官再去经受这种非人虐待?!
这特么啥玩意啊啊啊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谢小婉再也按捺不住体内洪荒,即刻爆发道:“你想虐待我就直接放马过来行不行,用这种东西不觉得太无聊了吗?无聊而且幼稚!!!”
“这就原形毕露了?”
三爷原是半蹲着身,当心下情不错地起来拍了拍手,“只有这东西,爱吃吃,不吃饿死。”
“禽兽。”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个禽兽!!!”
第3章 麻酱凉皮儿 别飘,大当家的没发话呢。……
“你最好再说一遍。”
那把出镜率极高的小匕首再一次指向谢小婉头脸之间。
“……我,”谢小婉一秒萎了,“我就不说。”
“婉娘,”挺拔魁梧的壮汉从最初的时候就一直站在门外,眼下闻言步了进来。他朗声笑道:“是叫你婉娘吧?今儿个回来那辆马车,我赶的。”
呃?
谢小婉眉头一紧,不详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我听着很有道理。”
噗,不会吧!
想想自己白天在马车上说的那些,什么让小翠跟她混给土匪当老婆,把他们变成爱情的俘虏云云……万万没想到马车隔音竟差到这种程度,就这么给土匪本匪听了去。
——一旦这土匪因为那些话起了什么歹心,对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那就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处喊冤去。
想着,谢小婉绷直了身子,警惕道:“什么?”
“没什么。”
壮汉好脾气地笑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近来实在是寨中厨娘手艺不佳,连弟兄们也许久没吃着过可口的饭食,并非有意作害众位。你们三位姑娘当中可有擅炊事的,家中若还交不上赎金,也可先在寨子里担任厨娘一职。”
温和友善型的土匪实属罕见,短短一番话倒是安抚下了人质们几颗惴惴不安的心。
话毕,小翠发愣,丹娘摇头。
唯独谢小婉眼前一亮,福至心灵——这是个好机会啊!
别的她不擅长,烧饭还是可以的。
遥想高考失利那年,报考学校之后被调剂了专业。她甚至有心剑走偏锋,就此放弃学业投奔旧西方烹饪技术学院,从而杀出一条邪路,开辟新的天地。
最后这个想法被她爸一耳刮子扼杀在摇篮里,一腔烹饪之魂却存留在谢小婉骨髓深处,熊熊燃烧直至如今。
“跟她们废这些话作甚?”
三爷出口,简单粗暴:“不乐意干活儿,尽早交了赎金滚蛋。嗤,问题是你二人家里交得起赎金么?”
闻言,谢小婉暗自腹诽——那壮汉看起来温和,原来却是一肚子坏水儿藏在骨子里了。马车上就她和小翠说过没钱交赎金,他倒是记得清楚。
“三爷,”她忽地抬起头来,抿着唇角甜甜一乐,“谁说我不乐意干活儿呀,我最乐意干活了你不知道吗?”
——她想明白了,只要能在这匪寨安居,漫说以后吃饭不愁,顺带连没有户籍,无处可去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她就不信这窝土匪嚣张到这种地步,官府还能一直隐忍下去。
等到官府出兵清剿的那一天,随便给自己编个凄惨的身世,让官家想法子安置她。
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岂不快哉,岂不美哉?
在这之前,谢小婉唯一要做的,就是抱紧土匪们的大腿不!撒!开!
“你?”三爷狐疑地看她一眼,这变脸的速度委实令他诧异。
“是我!”
“行啊,那先说清楚了,做不好的话拿你如何?”
——比这次的黑暗料理还不好吗?不太可能。
谢小婉正想着,对方再发狠话:“做得不尽人意,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的,活脱脱一个古代版叶良辰。
“那咱们得先说好,”狗腿是要狗腿,却也不能尽让别人占了上风呀。谢小婉于是精明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好与不好,不能由你一人定论。”
“我说了不算,一切全凭大当家的定夺。”
却听三爷语气微沉,说话间,多的是几分敬意。
大当家的?
虽然还没见过,但是他应该不会比这三爷更难对付了吧……
“大当家不准女子常留寨中,婉娘又实在不像盏省油的灯,”离开柴房的路上,两道颇高的身影并肩而行,“这天长日久的,二人冲撞在一起了怎么办?”
“凉拌,”三爷不耐烦道:“这些天伙食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要我说,早该把那交不来钱还做不好饭的女人弄死了事!你我饿着倒不要紧,怎么能让当家的遭活罪?”
他说罢一停,语调愈发阴狠:“倘若那个婉娘好死不死,去冲撞了大当家的。叫她吃不了兜着走,我说到做到。”
“唉,辛夷……”
次日上午,淡淡的日光将天空勾了个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