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两宫太后庇护,哪怕将来宫里又添了新人,自家女儿也能安稳度日了。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五月中旬。
帝后大婚在即,李太后搬回慈宁宫。
皇帝要大婚啦!
五月十三,开始斋戒。
五月十五,祁钰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明日大婚。
是夜月明星疏,清风徐来。
送走道贺的宾客,黄家热闹喧嚷的小院一下子变得静谧起来。
黄宜宁陪着黄宜安在西窗下闲坐,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交代阿梅入宫诸务。
等阿梅领命去了,黄宜宁抓着黄宜安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仰视她,钦佩不已:“大姐,你好厉害!明天就要嫁进皇宫了,你非但一点都不担心害怕,还能将事事都安排得如此妥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本就是从宫中出来的呢!”
黄宜安暗想:我可不就是宫里熬出来的嘛!
面上却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肯用心,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别的不说,就单说从英国公府移栽的那几株早桂,你不就照养得很好吗?”
说起自己擅长之事,黄宜安眼神更亮了,毫不谦虚地连连点头笑道:“那倒是!就连徐小姐也说我养的早桂不比英国公府的差!我们还约好今年一起到田庄赏桂呢!”
徐小姐四月同徐夫人一起来的京城,如今在申府隔壁巷子赁房居住。徐小姐上门恭贺那日,黄宜宁恰好也在,两人便重提去年的约定,说好等早桂开了要相约玩赏的。
“可惜那时大姐成了皇后,不知道方不方便出宫同我们一起赏桂花……”黄宜宁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黄宜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不能实现的承诺,就不要轻易许下,否则自己转头就忘了,却累得对方心伤。
……
乾清宫里,祁钰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一想到从明天起,就有一个人来同他一起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李太后已经搬回了慈宁宫,再也没人拘着他管着他催着他及早安歇了,陡然而来的自由让祁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越发贪恋起自由的可贵来。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他突然觉得,如此良夜用来酣睡实在是太煞风景,遂披衣起身。
田义听到内室的动静,惊觉醒来,连忙躬身帘下问道:“陛下?”
“掌灯!”少年天子带着一声兴奋的清冽之声在室内响起。
田义连忙恭声应了,挑帘进去。
窗子已经被推开,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如水澄明,似轻纱笼罩在殿内。
祁钰正站在窗前,负手仰望天上的那轮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浴在轻柔澄澈的月光之中的少年,少了白日身为帝王的威严,多了少年人的温朗翩翩,清风吹动他散落的发丝和宽大的衣袖,恍若仙人下凡,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一般。
倏忽,田义点亮烛台。
明亮的烛光燃起,将室内如梦似幻的月光逼退。
祁钰闻声回头。
烛光映照着他扬起的眉梢唇角,飘然欲飞的仙人瞬间便被拉回了尘世,成为满怀春情的待婚少年。
“备笔墨来。”祁钰兴致勃勃地吩咐道。
田义恭声领命,忙去御案前铺纸研磨。
祁钰阔步绕到御案后,执笔沉思片刻,沾墨,笔走龙蛇。
田义在旁掌灯伺候。
只见祁钰挥毫之间,一首传唱不衰的《望月怀远》便徐徐呈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田义看了,暗想:皇帝这是在思念明日就要大婚的新欢皇后呢,还是那位据说是其旧爱的郑司务家的小姐呢?
祁钰写完,似乎心中之情仍未表尽,遂撤纸换笔,细细勾勒。
先是大片的绿荫。
而后是树下小径。
画到这里,祁钰执笔不动了,凝眉构思。
田义不敢打扰,只将烛台举得更近了些。
好半晌,祁钰掷笔叹道:“扔了吧……”
话虽如此,人却对着那绿荫小径失神良久。
田义见了,暗暗记在心中。
等墨迹干了,田义便仔细地将画卷同字幅一并收拾好,放入御案旁的卷缸中——皇帝同别人不一样,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要放在近手可得之处。
听说,上次冯公公就是在这卷缸中无意间发现郑小姐的画像的……
祁钰踱到窗边,仰望穹顶那轮圆月,低声叹息。
他怎么越是极力回想,就越是看不清楚她那恭顺中带着狡黠的模样了呢?那眉眼仿佛被一层轻纱遮住,只有那神情风姿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唉,看来他果然是太久没见她了,以至于连她的眉眼都记不甚清了……
祁钰自认为找到了理由,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再等两个时辰就好了!
等天一亮,他便派使节去黄府迎亲!
……
黄家,黄宜安同样深夜难眠。
与前世的激动忐忑难以入眠不同,她却是在细细地思捋前世之事,思索该如何一一破除前世所犯之错,让今生的皇后之路走得更平顺一些。
首要的一点,便是管束住自己的心,不可再因皇帝初婚时的温柔体贴,便傻傻地捧出一颗真心,递给对方伤害自己的刀子。
皇宫,从来都不是讲情的地方,尤其是夫妻之情。
黄宜安捂住心口,深呼吸几次,将心头泛起的微澜压下,面容冷静而沉肃。
夜色深深,夏虫时鸣。
朗月清风之下,两般儿心思。
明月逐渐西斜,虫鸣渐渐停歇。
穿过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旭日破晓而出,金光洒满大地。
京城,一下子清醒喧腾起来。
皇帝要大婚啦!
第120章 帝后大婚
寅时初刻,祁钰便吩咐田义为自己整理冠冕。
田义看着外面的天色,劝谏道:“陛下,眼下时辰尚早,您不如小憩片刻?”
这一整夜的,陛下尽在对月抒怀了,都没能合会儿眼。这样下去,怎么能顺利撑过明日的大婚之礼?
“不必,朕不困。”祁钰神采奕奕地拒绝了。
田义想了想,又劝道:“即便是陛下不累,可眼下首辅大人和英国公尚未进殿,陛下换了礼服亦需坐等。
“且大婚在酉时,这漫长一天的,陛下若是此时不养足精神,只怕迎娶皇后娘娘时会略减神采风姿。”
田义是祁钰亲自提拔上来的,为人忠诚,做事又妥帖仔细,如今渐得祁钰倚重。因此这样的稍显亲近的劝谏,他才敢为之。
祁钰被田义的最后一句话劝服了。
今日乃是两人大婚之日,十分重要,如何能在皇后眼前减却风采英姿?
“也罢。朕就小憩片刻,你记得天亮前叫醒朕。”祁钰从善如流。
田义恭声应了,伺候祁钰就寝。
说是小憩片刻养足精神,但是祁钰又怎么能够睡得着?
人是躺下了,可也不过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罢了。
田义放下帐子,便出去吩咐小厨房熬煮提神补气的药膳。
等到药膳烹煮好,东天里也泛起了鱼肚白。
田义吩咐小内侍将药膳端到寝殿外,他则轻手轻脚撩帘进入内室。
帐内安静无声。
田义又悄悄退了出去。
陛下好不容易睡着了,此时时辰尚早,不必搅扰。
田义吩咐小内侍将药膳温在炉上,他则守在帘外随时听命。
……
黄府,黄宜安却是天未亮便起床,由宫人匀面梳妆。
不同于祁钰的辗转反侧,昨夜黄宜安在思捋清楚一切之后,便安然入睡,直到宫人来请她起床梳洗。
梳髻。
戴冠。
更衣。
蹑履。
等黄宜安收拾妥当,已是天光大亮。
前来道贺的亲朋友好友也逐渐增多。
张溪和申小姐等天色未亮时便登门道贺,一直陪在闺房了,同黄宜宁一样看着黄宜安在宫人巧手妆扮下,渐渐从一个温婉贞静的少女,变成雍容华贵的皇后,不禁感慨万千。
黄宜安见时辰不早了,便打发了宫人出去,趁这间隙和张溪等人说些体己话。
“没有想到,安妹妹明明比我们几个都小,却最先出嫁。”张溪感叹道,想到远在西北的张澜,不免更添一层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