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威震西北,御敌保国,实乃我大齐之柱石……夫人留居京城,打理府务、教养子孙,免除英国公后顾之忧,亦是居功至伟……”
祁钰端坐在上,先表彰了一番英国公府上下,而后点明自己的来意:“朕虽端居宫中,然功臣贵眷,心实挂念。因此听闻寿阳要来府上,便一同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府上。”
世子张潭连忙施礼拜道:“陛下亲临,实乃臣阖府上下无上之荣光。”
众人亦忙忙行礼。
祁钰抬手笑道:“诸位快快请起。今日朕乃是微服私访,闲话家常,不必如此拘束。”
皇帝都发话了,大家自然是不敢再拘束。
寒暄毕,祁钰笑道:“虎父无犬子,听说府上设有演武场,正好朕近日也请了武师,正想向几位公子讨教一二。”
黄宜安闻言惊讶不已。
皇帝竟然请了武师,这可又是前世未有之事。
张潭兄弟三人,俱都连声称:“不敢。”
“寿阳不是要放纸鸢吗?就不必同去了。”祁钰笑道。
英国公夫人知是男女分席之意,遂吩咐小厮先一步打理演武场,又亲自陪侍寿阳公主去了后花园。
黄宜安陪在张溪身边,静默随行。
看着那抹蜜合色的倩影越行越远,祁钰目露深思。
……
后花园有一处高旷的山坡,正适宜放风筝。
英国公夫人知年轻人不喜欢有长辈在旁,遂借口乏了,由世子夫人和次媳李氏陪着,去了不远处的阁子里暂歇,只留下张溪和黄宜安相伴。
寿阳公主迫不及待地同张溪讨了鸿雁“风筝”,命宫人高举着,自己则拿着线轴,一边放线,一边朝山坡下奔跑。
“鸿雁”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越升越高,那筝响亦由低回婉转、时断时续,渐转至清越嘹亮,传布四方。
正在演武场射箭的祁钰听见了,收回弓箭,顺声看去,就见一只鸿雁在天空振翅翱翔、引吭高歌。
祁钰唇角微扬。
张潭见了,笑道:“那是黄小姐送给舍妹的纸鸢,鸢首以竹为笛,风吹可发筝声,故又称风筝。”
祁钰笑着点点头,道:“黄小姐果然心思机敏,每每出人意表。”
张潭一怔,敷衍一笑,心中却不解。
陛下应该是初次见到黄小姐,不知这“每每”二字从何而来?
张池和张澜却是知道内情的,闻言俱都点头附和。
尤其是张澜,看着天空边飞边鸣的“鸿雁”,一脸与有荣焉。
祁钰无意间瞥见了,脸上笑容逐渐变淡。
张澜竟然也知道“海晏河清”纸鸢出自黄小姐之手吗?寿阳自张溪处得知,那张澜又自何处得知?
祁钰心中思忖,这一箭射出去便失了准头,差点落靶。
张潭面不改色,道:“陛下初习射术,五箭中能有四箭靠近靶心,已是十分出色。想臣当初学习骑射,落靶之事常有发生。”
祁钰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将弓箭递与冯林,又随手拿了一把长枪。
张池和张澜见状,忙也挑了长枪,以备召唤。
……
虽是晚秋九月,天气微寒,寿阳公主却跑出了一头汗。
好不容易等她玩尽心了,张溪接过纸鸢,笑道:“阁子里已经备下了香汤,还请公主沐浴更衣,以免着凉。”
寿阳公主点头应了,笑问黄宜安道:“你这‘风筝’做得新巧,回头给本宫也做一只如何?”
“雕虫小技,多谢公主抬爱。”黄宜安恭声应道,笑容有些勉强。
寿阳公主见了,不免奇怪,问道:“从刚才起你就心不在焉的,这是为何?”
黄宜安踌躇许久,突然行大礼请罪道:“臣女不识天颜,曾对陛下不敬,忧急惶恐,因此失了仪态,还请公主恕罪!”
寿阳公主和张溪闻言俱是吓了一跳。
“你见过皇兄,什么时候?”寿阳公主连忙追问道。
黄宜安便诚惶诚恐地将五丈风之事说了,道:“臣女不知那是陛下,言语间或有冒犯,因此惶急不安,还请公主恕罪。”
“你先起来。”寿阳公主扶起黄宜安,笑着安慰她道,“不知者不罪。况且皇兄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既然当时未曾怪罪,那事后定然也不会再追究。”
黄宜安依旧一脸恓惶不安,恳请道:“陛下仁慈,然冒犯天威,臣女心中实在难安,还请公主允准臣女去向陛下请罪。”
寿阳公主皱了皱眉,问:“既是如此,那先前在厅堂参拜时你为何不说?”
张溪见寿阳公主怪罪,不由地暗自着急,正要帮忙求情,就听黄宜安惶恐而诚恳答道:“陛下天威,臣女岂敢直视?惟听圣训,已是六神无主,故而不曾请罪。”
寿阳公主疑心顿消。
皇兄板着脸时,连她都害怕,黄宜安吓成这样也不为过。
“行,看在你做出这么新巧的纸鸢的份儿上,本宫就帮你这一回!”寿阳公主爽快应道。
“谢公主。”黄宜安欲要行大礼谢恩。
寿阳公主一把托住了她,狡黠地笑道:“不过,作为报酬,你得为本宫做一只,不,是五只‘风筝’。”
顺水人情,还能得五只风筝,何乐而不为呢?
“能得公主青眼,臣女荣幸之至。”黄宜安恳切道。
“成,那我们现在就去演武场!”寿阳公主笑道,吩咐身边的宫人,“你先去禀报皇兄。”
黄宜安劝阻道:“还请公主先去沐浴更衣,免得着凉。”
前世寿阳公主只活到了二十六岁……
寿阳公主闻言,笑容更灿烂了,道:“行,就听你的。”
便是不为了那五只风筝,就单为了黄宜安待她这份诚挚,她也该帮她这一回。
第69章 不愿再退
寿阳公主去沐浴更衣。
张溪悄悄使人将此事告知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不意还有这番故事,沉吟片刻,道:“陛下既然是微服出宫,自然不愿意暴露身份。黄小姐不知者不罪,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稳妥起见,你还是先使人跟世子说一声,免得到时应对不周。”
不日官媒将上黄家提亲,这期间万不能横生枝节。
世子夫人应诺,自去安排。
等寿阳公主沐浴更衣罢,祁钰和张潭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只都各自佯作无事。
寿阳公主一行人到达演武场时,祁钰已经将十八般兵器都试了个遍,张池和张澜也陪着他走了几十招儿。
见寿阳公主一行人过来,除了张池,其他几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黄宜安的身上。
参拜完毕,黄宜安行礼请罪道:“上次在五丈风,臣女言行无状,还请陛下降罪。”
张潭早有准备,倒不至于惊慌。
张澜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上前两步,站到黄宜安身边。
祁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了黄宜安的身上。
上次的双丫髻这次梳成了垂鬟分肖髻,还簪了一支嵌宝的珠钗,映衬着银灰色的披风,既明亮又不张扬。一缕乌发从右肩垂落而下,被傍晚的清风勾住,扬起几根青丝……
昨日鲜活有趣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成了温婉贞静的少女。
“皇兄,有道是‘不知者不罪’,黄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寿阳公主见祁钰看着黄宜安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慌忙上前牵住他的衣袖撒娇劝说道。
祁钰失笑,道:“朕何曾怪过她?寿阳莫要冤枉皇兄。”
说罢,冲黄宜安抬手,和煦地笑道:“黄小姐快快请起。本是朕微服出宫,不愿张扬,你又何罪之有?”
黄宜安施礼再拜,郑重谢恩,悄悄地松了口气。
上次在五丈风是她太冲动了,为了前世的宿怨而迁怒今生的皇帝,更没有想到两人今日竟又见面了,并且皇帝直接亮明了身份。
那这罪便不得不请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向皇帝请罪这件事,她一向很拿手……
张澜亦悄悄松了口气,看向黄宜安的目光比傍晚的阳光还要柔和。
祁钰觉得今天的夕阳有些刺眼,垂目别开脸去。
一个青衣小厮走到冯林身边,耳语几句。
冯林立刻变了脸色。
“陛下,边关传来站报,首辅大人请您即刻回宫。”冯林急声禀报道。
众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