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门技术活+番外(2)

“你在家好好照看喜姐儿,我同李大夫一起去药铺抓药。”黄伟交代王氏。

老大夫姓李,就在积庆坊外的街口赁了间铺子,开了间药铺,名声不显,生意自然也是不咸不淡。黄伟方才也是没有办法了,见英国公府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去请了李老大夫。

谁知老先生真人不露相,一粒丸药就将女儿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现在,除了李老大夫,谁的医术他都不信!抓药,自然也要去李记药铺他才放心!

王氏自然是连连应诺,又对着李老大夫千恩万谢,将人直送出门去。

黄宜安自醒来之后,便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又哭又笑的爹娘,只觉得这一切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四十三年前的爹娘,原来这般年轻好看。哪怕又哭又笑的像个傻瓜,父亲却依旧挺秀清隽;哪怕不施粉黛、面色苍白,母亲依旧美得像枝带雨的梨花。

这不是日渐苍老、皱纹深布的他们,同样也不是棺椁内脸色灰败僵硬的他们……

难道,她这是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然而后脑勺钝钝的疼却提醒她,这并不是梦。

黄宜安恍恍惚惚、茫然四顾。

半旧的帐幔、半旧的妆台、半旧的插花瓷瓶……半旧的,呃,是半人高的小萝卜头。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紧张又茫然地看着她,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的弟弟,黄宜安瞬间红了眼睛。

她的弟弟是不很聪明,然而待她这个姐姐却极好。

她做了皇后,弟弟黄栋成了国舅,然而皇亲国戚的身份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便宜,反而束缚了他,让他变得愈发小心谨慎,生怕给她这个皇后姐姐带来任何非议与指摘。

反观郑氏的兄弟个个身居高位、声势煊赫,比黄栋这个正牌国舅还要像国舅。

郑氏曾经私下挤兑她,说她只顾自己安享皇后尊荣,却不肯提拔唯一的胞弟,可见是个自私冷血的,怨不得皇帝不喜欢她。

她当时虽正气凛然地反驳一句“为国无私”,给了郑氏响亮的一耳光,又拿“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压得郑氏不敢回话,然而心里实则虚得很、苦得很。

大婚前,为了给她这个未来皇后提身份,父亲从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被提拔为锦衣卫千户。刚大婚那会儿,皇帝大约是喜欢她的,所以也愿意给她娘家封赏,因此按照旧例要赐封父亲爵位,诏书下到内阁,却被首辅张圭以前朝滥封流毒无穷为由封还诏敕。

父亲得知情况之后,为免给她添麻烦,主动告病归家,足不出户,又派人给她传话,让她劝说皇帝,不必晋封,免得君臣龃龉,不利国运。

毕竟,当初首辅张圭一手将年仅十岁的皇帝扶上帝位,一面尽心教导他为君之道,一面忠心辅佐他定国安邦,两人是君臣,更是师生,君臣相契、师生和睦,于朝于国都十分重要。

当然,抛除这些军国大事,父亲最担心的还是她因此而受人攻讦指摘,在后宫里不好过……

最后皇帝退步,升迁父亲为锦衣卫指挥使。

再后来,皇帝很少再跟她如年少时一般亲近,自然也很少再提给她父兄晋封之事。

直到后来郑氏获宠,皇帝接连提拔了郑氏的叔伯兄弟,大约是怕她这个皇后面子上不好看,又或是朝臣因此而攻讦郑氏,这才晋封父亲为永年伯,弟弟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却都是流职,不得世袭……

第3章 平安喜乐

“姐姐……”

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黄宜安的回忆。

她转头一看,就见小小的黄栋趴在床边,懵懵懂懂地问:“你不会再睡着了就叫不醒了吧?”

才刚五岁的他还不知道姐姐刚才不是睡着了,而是差点就去见了阎罗王。

黄宜安还没来得及答话,刚踏进房门的王氏就高声训斥道:“胡说什么呢?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刚送完李老大夫回来,就听见儿子说这种糟心的傻话,恨不能拎着这小子打屁股,好叫他长记性。

黄宜安看着王氏金刚怒目地呵斥黄栋,又见她一面说还一面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祝祷,顿觉先前隔着迷雾看到的那个泪若流珠的娇柔的母亲真切了几分。

四十二年实在是太久了,宫中的岁月愈发显得漫长,漫长到她都忘记后来那个稳重沉默的永年伯夫人,年轻时也是枚脾气火爆的朝天椒了……

“嗳,你怎么哭了,喜姐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王氏训完儿子,一回头就见躺在床上的女儿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落,顿时心中一揪,哪里还顾得上儿子,三两步奔到床边,一把抱住女儿,急声询问。

黄宜安茫然摇头,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满脸泪痕,连忙用手去擦。

四二十年的宫中生活,使得绝不在人前落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有半点失仪,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然而那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王氏看女儿哭得这般伤心,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冒出了出来,却并不敢落下,只是抱着女儿轻抚安慰:“喜姐儿不怕,有娘在呢……”

女儿在外头受了委屈,失了主张,在她这个母亲怀里寻求安慰,她除了稳住稳住再稳住,让女儿觉得心安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黄宜安却是越哭越厉害,从一开始的无声泪流,到后来的小声啜泣,再到后来的放声大哭……声嘶力竭,似乎要将这四十二年的委屈一下子都哭尽一般。

王氏被哭得心肠寸断,恨不能立刻操起家伙什儿去英国公府给女儿报仇,可眼下却只能紧紧抱抱可怜的小姑娘,轻声抚慰。

身为人母的愤怒和身处卑微的无奈,绞得王氏心疼得几乎喘不过起来。

黄栋见姐姐哭得这么厉害,心中茫然又害怕,小嘴一撇,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王氏见儿子添乱,瞪着红红眼睛呵斥道:“你添什么乱?!”

声音哽咽喑哑。

……

黄宜安这一哭就是小半个时辰,哭着哭着,大约是哭累了,又或者是在自家十分心安,她竟然昏昏然睡了过去,睡梦中还不时抽泣一声,看得王氏又背过身去,偷偷抹了几回眼泪。

等到被人摇醒,已是日暮时分。

金乌西坠,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洒满小小的院落,连正月的余寒似乎都被驱散了,一切是那么地温暖又安宁。

黄宜安有片刻的茫然,然而四十二年的宫中生活练就的警觉,让她立刻回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她死后灵魂没有去阴曹地府报到,而是重回少时,回家了!

这让她感慨困惑,但更让她欣喜若狂。

她当了四十二年的皇后,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能够寿终正寝,也算是功德圆满。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好好地当一回爹娘的女儿、弟弟的姐姐。

她的家人为了她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辈子担惊受怕、委屈忍耐,活得实在是太累了……

此生重来,她定然要躲皇宫躲得远远地,护佑家人一生平安喜乐!

“可怜的孩子,瞧着还有些糊涂呢,但愿没伤到脑子才好……”王氏看着女儿茫然自失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在心中喃喃祈祷,顺道又把仗势欺人的英国公府给狠狠地骂了一顿,面上却是十二分的温柔慈爱,柔声道:“药已经煎好了,你且吃了药再睡罢。”

一面说着,一面托黄宜安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

黄宜安看着年轻温柔的母亲,又是心酸又是欢喜,嗓子涩涩得堵得慌,怕母亲担心,便也不开口,只是重重地点点头,一双和王氏一样明亮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月牙。

王氏见她笑,心里却酸酸的。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乖巧,定是怕她担心难过,这才强颜欢笑哄她开心的。

一碗热汤药喝下去,黄宜安总算是有了些精神,正在整理翻涌的思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颗甜气袭人的蜜饯就送到了嘴边,顺着蜜饯看过去,就见王氏一脸慈爱地笑道:“知道你从小怕药苦,每次吃完药,都要吃颗蜜饯冲冲嘴里的苦味,娘都备着呢!”

黄宜安恍然想起,她小时候是有这么个习惯,不过后来进了宫,慢慢地发觉这世上比药还苦的东西多了去了,不知不觉间便戒了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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