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家常的话语,听得祁钰冰凉的身体渐渐地回暖。
“好。”祁钰温柔地笑应道。
黄宜安却从那从未有过的温柔里,看到了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亲近。
这是一个机会!她心中暗想。
微微一笑,黄宜安亲自服侍祁钰净手用膳。
晚膳摆上了桌,两荤两素、咸甜二汤,还有一份阳春面。
很家常的饭食,却馋得祁钰食指大动。
一口气喝了两碗汤、一大碗面,还把菜都吃得了大半,祁钰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黄宜安见状,也放下了早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
阿梅和红珠见状,一个端茶,一个递水,服侍祁钰和黄宜安漱口、净手。
黄宜安静静地陪在祁钰身边,等他开口。
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祁钰的抉择了。
祁钰是会就此与她敞开心扉、携手进退呢,还是会敷衍过去,绝口不提选妃一事?
片刻后,祁钰笑道:“晚膳后不可立即入睡,否则于脾胃有伤。难得今夜风雨宜人,皇后就陪朕赏风雨、弈棋局,如何?”
黄宜安悬起的心缓缓放下,仰首灿然笑道:“好呀,臣妾愿意陪着陛下赏风雨、弈棋局!”
两人相视一笑,连日来的阴霾被这一笑倏然吹散。
未来或许道路坎坷、风雨交加,但是有了身边人的扶持,两人一定会迈过去的!
……
两宫太后并不知道,她们的联手“逼迫”,竟会在无意间激发了祁钰彻底的反叛之心,以及帝后守望相助、坚定不移的誓言。
选妃一事,在她们看来已经成了定局,并不需要额外分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新政推行一事,尤其是在军中的推行。
陈太后只是关心,却并不插手此事。
从她入宫十数年都没有诞下皇子时起,便歇了争权的心思;等到先帝意外崩殂,祁钰即位,李贵妃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被奉为皇太后,受命辅佐新帝时,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她就半点都不沾手了。
除非李太后有请,譬如立后选妃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就安居慈宁宫,诵诵经、敲敲木鱼,从不主动过问世事。
李太后却事事亲力亲为,生怕祁钰年纪小、不抗事,一不小心就犯下大错。
像在军中推行新政这样的事情,李太后自然不放心完全交给祁钰去做。
张圭不在,手中无权、处世稚嫩的少年天子,如何能够抵挡得了那些浸yin官场多年、盘根错节的朝臣的反对直谏?
所以李太后才会私下里同张维等内阁大臣商议,预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知祁钰。
谁知祁钰竟然自己先查知了,而且还反过来瞒着李太后。
黄宜安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到底是谁向祁钰告的密。
在外人看来,祁钰虽然是皇帝,却事事听从李太后和张圭,并没有告密的价值。
然而作为皇后,黄宜安也不敢贸然向祁钰打听。
可是现在不一样,在那个秋雨飘飖的寒夜,两人“赏风雨、弈棋局”的许诺,让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祁钰虽然不会与她商议朝政,却会将自己在朝堂上受到的委屈向黄宜安倾诉。
黄宜安将这些只言片语的倾诉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那个“告密”的人便也出来——不是她原本猜测的高珙留在内阁的细作张维,而是翰林院修撰于可远——张圭真正的嫡系学生,一个正直不阿的直臣,一个让士林称颂的雅士。
黄宜安拼凑出真相之后,犹自不敢相信。
身为细作的张维还没有背叛张圭,怎么作为张圭嫡系学生的于可远倒是先“出卖”了他呢?
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前世于可远曾在张圭“夺情视事”时批评他为子不孝,还曾在张圭推行新政时反对他行事过于激进……也曾在张圭去世后被清算时,不顾个人安危,直言劝谏,力保张圭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为此被罢免驱逐。
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和准则,提醒皇帝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黄宜安有时候会想,如果朝廷多几个于可远这样不畏权势、不慕名利的直臣,祁钰的处境肯定会好上许多。
可惜她即便有前世的经验,却也不好对祁钰明言,只能在祁钰向她倾诉时,旁敲侧击、佯作无意地提醒几句。
这日,祁钰下朝后照例去了御书房读书理政,却吩咐田义道:“朕有些饿了,你着人去坤宁宫说一声,让皇后做些小食送来。”
第192章 预备摊牌
田义看着祁钰冷凝的脸色,暗自腹诽。
什么饿了想吃皇后娘娘做的小食,还不是在朝堂上受了气,想找皇后娘娘倾诉,却又不好意思直说,才找了这个借口的?
说起来,陛下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委屈……
田义暗叹一声,恭声应诺,自去安排小内侍去坤宁宫传话。
黄宜安得到消息后,照例拣了祁钰爱吃的点心果子等物,亲自送到了御书房。
不巧的是,人刚到御书房,就碰上于可远前来求见,黄宜安只得避让到偏殿。
黄宜安坐了片刻,吩咐阿梅:“你去看看陛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若是晚了,有两碟子需趁热吃的点心可就要凉了。”
说着,给阿梅使了个眼色。
不是她不信任祁钰,实在是很好奇于可远其人,可是又不便直接问祁钰,只好出此下策了。
阿梅会意,恭声应诺出去了。
转出偏殿,便见有小内侍守在正门处。
阿梅作为皇后娘娘跟前的第一心腹大宫女,出入御书房得多了,便与这些人都熟识了。
那小内侍见阿梅过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道:“阿梅姐姐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阿梅笑道:“皇后娘娘做了点心给陛下送来,不巧碰上了于修撰前来求见,娘娘怕点心凉了不好吃,就派我过来瞧一瞧,陛下大约什么时候得闲。若是晚了,娘娘便先把那两碟热点心放茶房的炉子上温着。”
小内侍不疑有他,朝殿内努努嘴,低声回道:“谁知道呢。不过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的是结束不了了。”
阿梅便顺势朝殿内瞧了瞧,便见祁钰端坐在御案后,于可远站在御案前,君臣二人正说些什么。
隔着几道帘子,距离有些远,阿梅听不清楚,也不敢在内侍面前露了痕迹,遂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小声焦急叹道:“那我怎么回复皇后娘娘?”
小内侍以为阿梅怕回复不当被责罚,连忙安慰道:“阿梅姐姐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待下一向宽厚温和,您又是娘娘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娘娘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责罚您的。
“要不,您且在先这里再等一等,等瞅到了空子,我就进去替您通传,也省得回头还得去偏殿请您,耽误了时间。”
阿梅求之不得,连忙笑着谢了那小内侍,又摸出两只银锞子赏他,便安安心心地留在殿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殿内,于可远禀完事情,祁钰并没有放人离去。
“算算时间,元辅最迟九月末就能够抵京了吧。”祁钰感叹道。
于可远一时摸不着祁钰的喜怒,只是恭声应道:“这个臣并不清楚。恩师归乡葬父,平日里并未与臣书信往来。”
上次他劝说张圭回乡守制以及新政某些条款过于激进之事,到底还是惹了张圭嫌恶。
若是张圭得知,他还将其欲在军中推行新政,并且已经拟定了具体的章程一事告知了皇帝,估计会更加痛恨于他吧……
可是,为人臣子,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说。
内阁一向唯张圭这个首辅马首是瞻,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行事作风,早就引得像他这样的忠肃之臣不满了。只是敢像他一样出头反对的,并没有几个……
祁钰笑道:“朕只是随口感叹而已,于爱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是随口感叹,于可远还是分得清楚的,不过他并没有与祁钰辩驳。
祁钰想了想,问于可远道:“元辅九月底归来,那最迟十月中旬便要在军中推行新政了。朕以为冬日严寒且夷敌扰边频繁,正是需边关将士们奋勇御敌守国之时,实在不宜推行新政,以免扰乱军心,使得敌人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