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阿梅回来了,只见黄宜安正端坐沉思,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委屈与愤怒。
见左右无人,阿梅上前,低声担忧道:“这可怎么办……”
没想到冯永亭竟然会直接跑到坤宁宫来威胁恐吓。
“有什么好愁的?”黄宜安冷笑道,“我与张三少爷清清白白,又有何惧?”
阿梅一愣。
这么一说,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冯公公竟敢当面羞辱皇后娘娘,可见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阿梅迟疑道,“娘娘受了委屈,等晚些时候陛下来了,可要同陛下禀明?”
冯永亭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内侍,权柄极重且深得皇帝信任,她可不敢不得娘娘首肯便鲁莽告状。
黄宜安闻言一愣。
跟皇帝诉委屈?
她好像许多年都没有做过了……
不,应该是前后两辈子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向皇帝诉过委屈。
因为她是皇后,就应该端庄大气、贞静贤良。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是妃嫔们才耍的争宠手段。
黄宜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辈子,她还要被这皇后的枷锁困锁一生,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吗?
“娘娘?娘娘……”
耳边响起阿梅轻声的呼唤。
黄宜安回过神来,想了想,冲她笑道:“委屈倒是不必诉……”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恰切地向皇帝诉委屈,那可是郑氏的专长。
“不过,事情还是要同陛下说一说的。”黄宜安拿定主意。
否则,冯永亭隔不久便闹这么一回,即便是每次都能平安度过,时间长了也会觉得不胜其烦。
毕竟,离着冯永亭南下守陵,还有好几年呢。
况且,前世张圭去世后之后,皇帝之所以性情大变,波及朝堂后宫,说到底还是因为对这一对“外辅内相”太过于信任,因此骤然间看清楚他们刻意掩盖的真面目时,才会被受骗的怒火焚尽了理智。
今生早些让皇帝看清冯永亭的野心,也省得到时候皇帝发怒,殃及无辜,波及朝政,甚至是影响国运。
她虽然对张圭与冯永亭这个人的人品不怎么看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备受阻碍的新政确实使得大齐焕发了新的生机。可惜前世天子一怒,新法俱废,好不容易呈现的中兴局面也如昙花一现……
等祁钰从御书房回到坤宁宫,就看见往日挂着温驯柔善的笑容迎接他的皇后娘娘,一双眼睛红红的,尽管用了脂粉遮掩,却依旧遮不住哭过的痕迹。
祁钰心中一紧,连忙牵她入殿,双手捧着她的脸,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黄宜安颇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为了这一双红眼睛,她可是赶在皇帝来之前努力流了不少眼泪呢。
当然了,她这么做可绝不是为了诉委屈,只是想如何更加自然地引入一会儿要说的话题。
第143章 坦白从宽(月票120加更)
祁钰却将黄宜安的不自在看作是委曲求全,愈发心疼了,连忙拉了她的手,霸气地说道:“是谁让你受了委屈?你别怕,尽管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臣妾不曾委屈。”黄宜安挤出一丝笑来。
毕竟时隔太久没做过这些,不免有些生涩。
祁钰却以为黄宜安是不敢说或是不愿说,心中愈发柔软,轻轻地揽她入怀,轻抚安慰道:“在这后宫之中,除却二位母后,便数你最为尊贵。没人能让你委屈,你也不必隐忍。知道吗?”
黄宜安愣愣地点点头,心中却大为触动。
原来她不必隐忍的吗?
那前世她的那些克制压抑算是什么?
郑氏是不是就因为得了皇帝的这话,才那么恣意不拘的?
祁钰觉得黄宜安呆呆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入手的触感细腻柔滑,比刚剥了壳儿的鸡蛋还要柔嫩……
祁钰忍不住该捏为抚。
黄宜安愕然。
不是在安慰她要给她撑腰吗?怎么感觉这抚慰变了味儿?
心底刚萌动的那点触动,随着这指尖一动,立刻便消散了。
黄宜安起身,于堂下行大礼请罪道:“臣妾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祁钰惊起。
阿梅恰好进来奉茶,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身叫屈:“陛下,娘娘受人折辱,还请陛下为娘娘做主!”
祁钰已经上前扶起了黄宜安,听阿梅如此说,心中一凛,皱眉寒声道:“谁敢来坤宁宫撒野?”
阿梅张口要说,却被黄宜安呵止了:“阿梅。”
阿梅见状,抿紧嘴巴,两腮气鼓鼓地垂下头。
“你别拦着她。”祁钰安抚地看了黄宜安一眼,转头吩咐阿梅,“你且说来,谁人敢来坤宁宫欺辱皇后?”
“启禀陛下,正是冯公公。”阿梅委屈道,“他诬陷娘娘在待选期间与英国公府的三公子相看!”
祁钰一愣。
冯永亭?
怎么还扯出张池了?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祁钰有些糊涂,隐隐还有些不悦。
皇后是他的,竟然有宵小胆敢觊觎!
这么一想,祁钰握着黄宜安的手收紧了些。
既然已经问到这里了,那就不适合继续让阿梅替她发言了。
黄宜安屈膝道:“陛下容秉。”
便将她请托张溪将自己的名字从待选名册上划去,结果礼部提前将名册呈送了上去,张潭便托冯永亭之事一一道来。
祁钰的脸色渐渐地冷了下来,握着黄宜安的手也渐渐地松开了。
他可以接受有人恋慕她,却不能接受她主动推开了他。
黄宜安将祁钰的变化看在眼里,伏地请罪道:“陛下,臣妾出身寒微,只因名在待选之列,便差点命丧叠翠轩下,实在不敢奢望入宫服侍陛下。因此听闻礼部重新拟定待选名册,便萌生退意,一再央求张姐姐,只想求得一生平安,长伴家人……”
原本只是照戏本子走,可是说着说着,黄宜安只觉得分外委屈,杏眸里渐渐蓄满泪水。
对啊,她不过求个平安喜乐、长伴家人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朦胧之中,一只手伸到了眼前。
黄宜安愕然抬头,眼泪便倏然滑落,正对上祁钰复杂幽深的双眸。
“陛下?”
“起来吧。”祁钰搀起黄宜安,抬手摸了摸她颈上三指处,果然发髻的遮掩之下,有个略微凸起的伤疤。
“还疼吗?”祁钰低声问道,声音里有着不容错识的心疼。
黄宜安愕然,这是什么情况,皇帝方才不是还在生气吗?怎么瞬间就变了脸?
祁钰却在想去年迎春会后,侍卫的禀报。
“那黄家小姐伤得很重,脑袋磕在石头上,流了许多血,只怕……”
后来他在陶然居意外看到了明媚鲜妍的小姑娘,还特地敲打了张池一番,让他约束家中的那位表小姐。
等他知道要娶的人是黄宜安之后,自然对她愈发关注了,当然也就知道了当初她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被积庆坊那位李神医救回来的事情。
所以,当初元宵灯会,她才会郑重地写下“喜乐平安”的祈愿吗?
因为对入宫之路充满畏惧,所以才要祈求上天的庇佑……
黄宜安眼见着祁钰眼底的怜惜之色越来越浓,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暗自松了口气,柔顺地回道:“已经不疼了。”
阿梅插话道:“陛下,娘娘是怕您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自从伤了头之后,娘娘便不能过度劳神伤思,否则便会头痛不宁……”
“陛下别听这丫头乱说。”黄宜安连忙道。
撒娇抱屈求宠什么的,偶尔一试还行,若是过了,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祁钰低叹一声,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爱怜道:“在朕身边,你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周全妥帖。你要相信,朕可以护你周全,保你喜乐平安。”
黄宜安闻言一愣,想起元宵灯节上那盏随波泛远的莲灯,还有上巳节时那盏水晶莲灯底部镌刻的小字。
喜乐平安,皇帝竟然一直都记得……
“你放心,朕定会查清此事,严惩造谣之人的!”祁钰看着眼前之人震动复杂的神色,郑重许诺道。
黄宜安垂首谢恩:“多谢陛下信赖。”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易就过关了。
她以为,以皇帝的深沉多疑,肯定会再查问得更仔细些,而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