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如今见明达愿意亲自带她出去相看,明缃喜出望外,自然得紧紧地抓住不放了。
可是让明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达带她来见的竟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永亭,大名鼎鼎的内相!
明缃一时心中大乱。
明达这是眼见着不能借她攀附权势了,便打算把她献给这个年纪足以当她祖父的老太监,借以换取荣华富贵吗?
偏偏在此时,上首坐着的老太监冯永亭淡淡地开了口:“你出去等,我有话要对令爱说。”
“父亲。”明缃连忙看向明达,无声哀求。
可是明达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对着冯永亭躬身讨好道:“是,下官先行告退。”
然后便毫不留情地退了出去。
明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生身之父给卖了!
就算明达不顾念她的生死荣辱,难道就不怕此等卖女求荣的行径会被同僚唾骂不齿吗?
冯永亭将堂下这对父女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止。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明缃越是绝望无助,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越是有利。
……
明达在偏厅等候,惴惴不安地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总觉得偏厅里伺候的下人,都拿讽刺唾弃的目光偷窥着他,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明缃出来,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不顾仪态地直冲到明缃面前,上下打量的同时,低声急问道:“冯公公怎么说?”
待看到明缃衣裙齐整,发髻也未有一丝散乱,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明缃并未失贞。
他的脸面、明家的体面,总算是保住了。
明缃垂目掩下痛恨与嘲讽,轻轻应道:“冯公公只是问了女儿一些事情,别的并未多说。”
明达张口想问冯永亭都问了些什么,然而想到这里是冯府,周围都是冯永亭的人,只得强自按捺下来,温声吩咐明缃:“既是如此,你且先在此处等一等,待为父去问过冯公公还有无别的吩咐,咱们再请辞回家。”
谁知话刚一落音,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走过来,笑着撵人道:“公公命小人代为相送,明大人,明小姐,请。”
明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
马车刚出冯府所在的巷子不远,未等明达张口问冯永亭所问之事,明缃便温顺地开口道:“父亲,我想起今日和溪姐姐有约,就先不回府了。”
明达讶然问道:“溪姐儿约的你吗?”
张溪连明缃及笄礼的赞者都不愿意做,平日里也几乎不与明缃往来,这会儿又怎么会与明缃有约?
第135章 生死自决
明缃知道明达的困惑,遂温顺答道:“或许是因为近日来往勤了一些,溪姐儿念着往日的姐妹情分,所以才约我去英国公府玩耍的吧。”
以明达的性子,得知英国公府愿意拉她一把,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深究她话里的真假。
果然,明达一听这话,立刻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姊妹们便好好完聚。为父让车夫送你过去。”
说着,明达便下了马车,吩咐车夫掉头赶往英国公府。
看着远去的马车,明达无比庆幸方才冯永亭只是叫明缃去问了几句话,而不是要了明缃的身子。
只要英国公府愿意做明缃的靠山,明家即便是捞不着张池做女婿,难道还攀不上别的权贵之家吗?
……
英国公府正堂内,英国公夫人听完明缃的来意,差点气得直接拿茶泼到她的脸上。
明缃究竟是哪来的脸面,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黄宜安与张澜相看之事来威胁英国公府!
“你的意思是,是否在冯公公面前诬陷皇后娘娘与池哥儿议过亲,就看我的抉择了,是吗?”英国公夫人忍下怒气,冷笑问道。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明缃也没有再装出往日那副柔顺温驯的模样,冷静又淡漠地点了点头,道:“方才在冯府,我没有直接告知冯公公此事,就算是还了姨母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往日的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销。
“是同意我和三表哥的亲事,将此事就此掩过;还是从此分道扬镳,直面冯公公的弹劾,生死全有姨母自决。”
“生死自决?”英国公夫人忍不住冷笑,讥刺道,“你以为冯永亭能做到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你区区几句话就能够糊弄得了吗?还是你觉得他如今只手遮天,可以随意打压功勋权贵?”
明缃淡漠地看了英国公夫人一眼,一针见血地回道:“冯公公自然不会被我区区几句话就‘糊弄’了,可我的话是否是糊弄,姨母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冯公公虽非只手遮天,但是以他如今的权势,绝对会利用我所说之事,不遗余力地打压英国公府。”
谁让英国公父子皆铮铮铁骨的硬汉,一直不肯屈从依附呢?
“你给我滚!”英国公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案上的茶盏扔了过去。
茶盏砸到地上,立刻摔得粉粹,碎瓷和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将明缃的半幅裙子都泼污了。
明缃看着地上的那些碎瓷片,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摔碎了。
满目凄凉。
碎了,也好。
碎了也好。
碎了,就不会再做梦了!
她本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来的,能成,固然很好;若是不成,那便彻底决裂。
“滚!以后,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外甥女!”英国公夫人气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明缃起身,看着上首的英国公夫人,屈膝一礼,转头决然离去。
梦醒了,从今以后,她要把那段温柔的岁月和那个阳光俊朗的身影彻底埋葬在过去,彻彻底底地成为明家人,开始全新的生活。
……
待英国公下衙回来得知此事,愤怒之余,又忍不住庆幸。
“幸而皇后娘娘机警,当日及时察觉了冯永亭的不妥,让溪姐儿回府示警,否则被明缃这么一搅,咱们还真是措手不及。”英国公道。
“这都怪我。”英国公夫人愧疚垂泪,“若不是当初我一力坚持要将那孩子接进来,千娇百宠地养大了她的心,也不会给家里带来这样的祸患……”
“这怎么能够怪你呢?”英国公揽了英国公夫人在怀,轻声安慰道,“你也是一片慈心,哪里会想到最后竟然养出一只中山狼来。
“那孩子身上流着明达的血,又被继母磋磨许久,三岁多才来府中,秉性已定,又岂是你用关爱和管教就能够矫正得过来的……”
英国公温声安慰。
良久,英国公夫人才止住了哭声,哽咽问道:“那若是冯永亭得知此事了,该怎么办?”
截胡选秀之女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只要双方乐意,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或是使几个钱就能够搪塞过去。毕竟那么多秀女,少几个人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查问究竟。
可是谁让张池和张澜请战西北一事得罪了冯永亭呢,更不曾想到名列末等的黄宜安竟然会被册立为后,所以这件事情如今就难办了。
“你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英国公笑道,“再说了,以明缃的性子,要她开口,只怕也得冯永亭开出相应的价码来。”
一个能够无视英国公府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为了自己的前程荣华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时气愤,就将自己手中的筹码全数都白送给对方呢?
而冯永亭可不是个甘心被人威胁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女子。
……
正如英国公所料,再见冯永亭时,明缃十分爽快地开出了自己的价码:“冯公公若是能为小女子择门良缘,再附赠丰厚的嫁妆,那么小女子一定会给出让公公您满意的回答的。”
冯永亭自从当权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地勒索,不禁气笑了。
往常都是他勒索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勒索,真是活久见啊!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冯永亭笑道,可那笑容却如刀子一般,笔直地射向明缃。
明缃强忍住内心的畏惧和怯懦,强自镇定地答道:“小女子自然知道。冯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陛下御口亲赞过的内相。”
“既是如此,那你还敢跟我提条件?”冯永亭笑容一敛,寒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