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啊,排队,等捐献。”
“……可如果交易无罪化,你觉得,人们愿意选择有偿卖出,还是无偿捐献?”
金哥顿住了,很明显,一旦像这边一样让交易灰色化,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有偿的一方。
从完美活体到残次体到尸体,各种人的各种器官,都会被明码标价。
用钱能买到,就意味着没有钱买不到。
“确实,全球各地,有的地方灰色化,有的地方合法化,也有的地方,比如我们那,严禁。无论如何,器官移植的无偿和有偿,目前在一个勉强保持平衡的天平上,有钱人可以去有偿买,没钱的人可以去无偿排队,双方都有一条自己的活路。可我们每做一次这样的事情,就等于把天平往有偿那边推。如果有一天这平衡彻底崩坏,我们就是其中的推手,我们会无形中杀掉成千上万的人。今天我拿走他右侧健康的肾,等同于把他变成了下一个‘没钱的病人’。他怎么办?他没钱,基本只能等死。我能做到在健康供体上面动手术,我不可能去杀人。”
金哥喏喏几句,也找到理由了:“可他知道自己肾脏的情况,他认可咱这么做,人家有觉悟了。”
“他没有权利这样处置自己的生命。我是说,他如果不想活,可以跑去撞火车,但他不可能说,我把命卖掉,换钱。如果命可以换钱、换东西,整个人类社会的道德伦理体系就全部崩塌了。”
“烦死了!哎,给你钱行不行?我多给你点……”
“给多少都不行!护照还我,这次真的是原则和底线的问题!”
何株的声音霎时严厉起来,好像在班上对着医学生训话。他第一次这么说话,金哥居然被狠狠镇住了。
他把何株的护照交了出去。何株抢回自己的护照和手机,开始改订机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金哥都还没回过神,呆呆站在一旁。
改机票时,手机里弹出了一条严武备的消息。和以前的消息不同,并不是日常的问候……
“我受了点伤,要住几天院,你别太担心。”
金哥还在旁边嘀咕:“装什么清高,真的给你五万一次,别说动手术,杀人你都干……”
何株放下手机,走到他面前。金哥问:“你还要干嘛?讲课讲完了?”
“……你刚才说给我多少?”
“啧,最多就给到五万……”
“五万五。”
“啊?”
“——五万五一次,我做。”
严武备出事了,虽然不知道伤情程度,但是,他或许需要钱。
因为距离爆炸的车辆有一定距离,严武备受了轻伤,脑震荡住院观察了几天。
但车里的同事当场死亡。
这件事在城市新闻里上了头条,但很快被盖了下去。出事地点是市局一处行动组的办公点停车场,必须彻查到底,不能让消息提前散开。
在病房里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何株在自己旁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来的?”
“从机场回来就直接来了。你病房外面负责看守的同事认识我。你的伤怎么回事?”
“哦,抓歹徒时候被打了一闷棍。”
——爆炸案的事还不能公开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何株的表情很不对劲,脸色惨白,比他这个病人还吓人。
“……我就是轻伤,你怎么一副我快要入土为安的表情?”
“我接到消息时候根本不知道你出了多大的事,说不定根本不是轻伤,只是瞒着我……”
“你今天药吃了吗?别多想……没吃?那包里带着吧?”
严武备很熟练的抓过何株摆在身边的背包,拉开拉链替他找药。何株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学生时代就发过很严重的抑郁症,这段时间有复发的征兆。
药瓶就摆在外层口袋,他将药拿出来,从里面掉出了一本东西。严武备看见它,怔住了。
“——你国内出差,带护照干什么?”
何株想把护照拿回去收好,说是上次出国交流之后一直没从包里拿出来而已。但严武备做了件让他背后发毛的事——他翻开了护照。
“我看看你的本还剩多少页……咱们俩的护照是不是都该换了?”
——两次马来西亚的进出关记录都在里面。
何株装作看见了很恐怖的数值:“你心电监护上的心率怎么回事?!”
严武备被吓得转头看监护器。上面的数值一切正常。
“我看错了……”何株装作很累的样子,拿下眼镜揉着眼角,顺手将护照和其他东西都装回包里,“——你大概还要住几天?我回家帮你收拾点衣服。”
“就这两天吧,不用收拾了。你这次去外地顺利吗?”
“……讲课还带实践,挺累的。”
下一次的出差地点不是马来,而是越南。瘦子在马来和越南都握着产业链,越南那边的医生,因为一些原因“不做了”。
但越南的单子价格更高,如果按照这个节奏,不出一年,他就能把何秀的债务还清。
严武备回家的时候,还看见了何株替自己准备的康复礼物——是一件名牌设计师卫衣。
“你最近是不是赚了点外快?这么舍得?”
何株让他把衣服换上,趴在沙发上嘿嘿笑。吃了药之后的表现就是这样,看着傻呵呵的。
严武备换上卫衣,坐回沙发边,看了眼茶几上的药瓶。
“你这个状态……影响工作吗?”
“不影响。”
何株翻身躺着,笑嘻嘻地看他。
放学的时候,有人喊严武备去网吧。
但严武备最近没办法去,他朋友病了。
那时候对于这类疾病,并没有太多广泛的认知,有的觉得是精神病,有的觉得是矫情。
父亲自杀的打击很大。何株诊断出抑郁症,一直有轻生的念头,他哭着和严武备说,自己只有他一个朋友陪着了。
严武备一放学就往家里赶,去陪着何株,生怕他出事。
“那你要不要吃什么药?”
“要的,医生会开,吃下去人会很开心。”
何株靠着他,这样靠着的时候,他会感到非常安心。
何株中间回自己卧室,说去找一本英语字典。严武备一个人坐在客厅,百无聊赖翻着杂志。
何株回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心理疾病的书籍。
抑郁症的几种表现……
他一行行看过去,背下来,他背书很快,学得也很快。
客厅里,严武备放下杂志,拿起桌上的药瓶。一片,两片……
二十二……二十三……
昨天,也是二十三片。前天也是。
他笑了笑,把药瓶关上,原封不动放回去。何株出来了,手里拿着辞典。
他们都装作一切正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何株睡了。
严武备独自回到客厅,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让他还有些耳鸣。
反正也睡不着……
他拿起何株的药瓶,把那罐所谓的抗抑郁药倒了出来。
一片都没有少。
第五章 反咬的第一口
这条公海赌船刚刚前往一处私人岛屿,接走了拥有登船券的贵客们。
阳光下,纯金锻造的铭文在紫色船身闪闪发亮——LAMPS’HOUSE。
这条叫做灯屋的船,隶属于桑德曼家族企业。整条巨型游轮上,有四层的赌场,剧院,甚至马场。
它就像是一座繁灯围绕的紫金岛,滑过黑色的大海。
阿修坐在酒吧的高脚凳上,他半盘着腿,一条腿在椅子外晃悠。周围的人都西装革履或者礼服加身,他却穿着类似菲律宾农民般的打扮,和周围格格不入。
背心、短裤和橡胶拖鞋。皮肤晒得很黑,孩子气的脸让年纪显得模糊,那双眼睛格外大而清澈。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棕发的男人。他穿着装饰精致的纯白西装,苍白的面容带着些刻薄严厉的神色。
“——我要见加纳纳。”
“可我不是加纳纳。”
“我希望你告诉他越南那边的情况。”
“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他呢,杰德医生。”
“——因为我见不到他!你必须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因为太过苍白纤细,他的气质近乎神经质。
酒保从冰柜里将一个特殊商品递给阿修,是个开了口的椰子,里面插了根吸管。阿修抱着椰子,大大吸了口冰凉的椰子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