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70)

连槿一愣,她今日才回宫,听闻的也只有太子煞命的言论,倒不曾知道还有其他,更遑论还包括自己了。

见连槿没有出声,林蕴衣朝她微微倾近了几分,低声道:“宫中传言,殿下近日因玉勾公主之事声名受损,故而陛下有意将您赐给太子殿下为侧妃,以破太子命格的谣言。这事,您在御前,不曾知晓吗?”

连槿在天子身旁多时,从未瞧出天子有过这般意思,知道这定又是谢如湄所为。为了给太子扣上与御前女官有私的罪名,竟将她也带上了,还真是不余遗力呢。

即便知道林蕴衣口中只是子虚乌有的谣传,她却并不反驳,面对林蕴衣的试探,只是淡淡一笑:“我受恩于陛下与殿下,自是一切听凭安排的。”

她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却是惊得林蕴衣身子一震:“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连槿笑意轻然地看着林蕴衣的反应,继续引着她慢慢道出:“林司闺这般,可是逾礼了。主子吩咐,咱们做奴婢的,唯有听命服从,不是吗?”

“可……这……”林蕴衣一时张口结舌,她看了周围侍立的宫婢几眼,忍住喉咙口的话语,干硬道:“请您屏退左右。”

连槿唇角微弯,她终于忍不住要说了。

“你们退下。”连槿朝身侧的宫婢们挥了挥手,待偏堂仅剩下二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时,连槿才好整以暇地端起手旁的茶盏,撇了撇茶沫闲闲地笑道:“林司闺,现在你可以说了……”

“您万不可嫁与太子殿下!”林蕴衣兀得起身跪伏在连槿脚下,声音低哑,却仍在极力抑制着情绪,“您是淑妃娘娘的女儿,是大晟的公主,怎能给殿下做妃妾?这、这岂不是置人伦纲常不顾了吗!”

“砰!”

清脆刺耳的破裂声,崩碎了的,不知是茶盏,还是她的心。

第61章 . 真相 世事难料天意难违

淑妃独孤氏, 十六年前因其兄独孤裕谋逆,被天子赐死,连同她腹中的胎儿。这是宫人皆知的秘密。

“因当年娘娘怀着身孕, 陛下只是将娘娘禁足,待诞下皇嗣再做处置。”林蕴衣跪倒在神色僵然的连槿脚下, 语调凄凄地道出当年的惨事, “怨我当时识人不明, 误被谢妃伪善所欺。娘娘临盆最需要人时,我却被谢妃刻意调离了禁宫,才致使谢妃有机可乘, 暗害了娘娘与刚出世的您……”

“林司闺, 您定是弄错了……”连槿扯开一个干硬苍白的笑容, “我籍没入宫前, 本家姓方, 长在掖庭,我还有六个姐姐……”

“您虽与娘娘的模样气质全然无差,但我一直不敢肯定,而未能与您坦诚相告。但,”林蕴衣抬起头, 看着连槿那足以让她恍惚的脸,定定道,“就在几日前,我才确认了,您就是淑妃娘娘当年的孩子。”

“三月, 您与太子殿下在祭天回宫途中遇险,可是被一村妇收留?”

连槿蓦地想起霜河边,那个好心且异常热情的妇人, 心惊地颤声道:“她的夫家姓秦……”

“对,就是她!”林蕴衣素来冷肃的脸上也现出罕有的激动,却远比三日前与故人相见时的惊骇要少了许多。

“榴衣她当年与我一同都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娘娘临盆那日,在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她。是她奉着淑妃娘娘的意思,带着您离开禁宫,将您托付给当时的方学士。但没想到,不过几月的功夫,方学士一门也遭了劫难,才令您沦落至此啊!都是奴婢的过失,奴婢对不住娘娘对不住您啊!”

听着林蕴衣口中如传奇话本般的经历,连槿本能地摇头抗拒,不愿相信,苍白地辩解道:“你有何证据?空口无凭,我不信……”

“且不论您入宫前的身世与榴衣所言毫无相差,”林蕴衣知道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很难令连槿相信,但却是唯一的证据:“您自幼从未生病,六年前在掖庭的那场瘟疫浩劫中,唯有您一人存活下来,您就一点不感到奇怪吗?”

连槿并非从未对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感到过奇怪,纵是日后翻看过颇多医书,也找不出缘由而暂时作罢。可如今,被一个外人这般道出,她心中蓦地升出难以抗拒之感,不由得朝林蕴衣倾身:“你知道原因?”

“是榴衣告诉我的。这是因为,娘娘给您服下了一种能防治百病的神药的缘故。”林蕴衣仰起头看着连槿墨色的瞳仁一点点缩紧,“那是独孤家的至宝,独孤将军在娘娘入宫时,给娘娘当做嫁妆的。”

连槿愕然半晌,才回过神似的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看向掌心处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痕。

防治百病?是否,也能百毒不侵?

纵是前朝后宫风云涌动,太医院也是一如既往的静如止水。

赵太医一手轻摇着蒲扇,一手捻着他的山羊胡子,闲闲地倚靠在树荫下的敞椅中,在夹着浓郁药香的微风中闭目安神。

“赵太医,多日不见,近来可安好?”碎玉般清脆的嗓音将他从半睡半醒的混沌意识中拉出来,睁着惺忪的眼看向面前亭亭而立的女子。

“哟,是你。”赵太医认出了连槿,记起数月前,那件被自己说无药可救的宫婢最后却奇迹般好起来的窘事,再见到连槿不禁让好面子的他有些尴尬。

“还好,暂时死不了。”

连槿笑意淡淡地在赵太医面前坐下,“我早就听闻您家学渊源,承袭的乃是当年药王赵梨洲的衣钵。而您,在医药上的造诣也是我辈望尘莫及的。故而,我此番前来,只为请教赵太医一件事情,还望您能为我解惑一二。”

赵太医听连槿问得倒也客气,便也不好再拿乔,朝她抬了抬眼:“说吧,老朽若是知道,自当相告。”

“那我先谢过赵太医了。”连槿的笑容略微收敛,“我想问赵太医,这世上可有防治百病的良药?”

赵太医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现出些许异色,半阖着的眼眸猛地睁开,吃惊地望向连槿:“你怎么会有此问?”

连槿状似无意地垂下眼,“只因之前蘅芜殿瘟疫一事,便读了些医书,觉得那些药方着实难记,我便想着若是能有医治百病的奇方,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一劳永逸了。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若真有这种神药,那么大夫岂不都无用武之地了?”

赵太医搁下手中的蒲扇,长长叹了声,“你的这个想法,也不算是异想天开,这样的神丹妙药倒还真有。”

连槿在听得他的这番话后,心中陡然凉了七分。赵太医却因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益发浑浊的目光没有留意到连槿此时的异样。

“这本是我赵家不外传的秘闻,但眼下这神药早已失传百年,无人知其踪迹,你且当做故事听听便可。”

“这药其实却并非出自药王之手,而是由他的弟子陆青珞所制。相传,当时陆青珞制出得乃是两种神药。一种如你所言,可以防治百病,而另一种则是百毒不侵,纵是冰蟾瘴那样的剧毒,也是无惧的。”

“陆青珞很清楚,这样的神药一旦出现在世人面前,自然将引发你死我活的争抢。所以,他并未将其公诸于世,而是暗中赠送给了他的一位挚友。据说那人来自苗疆,极善用蛊,和陆青珞这个‘毒帝’趣味相投得很,常在一块研制毒物什么的。”

赵太医额头上的纹理沟壑层层叠叠,“我想想,是叫什么名来着……唉,想不起来,反正那人复姓独孤,还是当时挺出名的养蛊师。但自从数十年前在苗疆大肆清剿蛊术后,别说养蛊师,就连蛊虫都难寻踪迹了。所以一道的,连这神药也不知下落了。唉!”

“独孤”二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赵太医告辞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脚步踉跄地走出太医院的。

她此刻的脑中混沌一片,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不断地在脑中闪现,姐姐们在弥留之际对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秦五娘在她祭拜那灵牌时欣慰又歉然的泪水,天子曾无意在她面前呼出的那个“云卿”的称谓……

难道,自己正如林蕴衣所说,如秦五娘所言,她是……

连槿兀得止住步子,烈烈骄阳下,迎面而来的夏日微风,却吹得她不寒而栗,浑身冷战不止。

不,她还是不信!

她要去东宫寻林蕴衣,她要与秦五娘当面质问,她不能任旁人让她接受本不属于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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