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18)

李绣姝见连槿梗着脖子一声不吭,更是恼羞成怒,“废物!你们都没吃饭吗!给我使劲!使劲!”

因不曾有时间换衣服,连槿身上一直穿着半湿的衣物,而暴室本就是阴寒之地,数倍的寒气加之手上传来的剧痛,一齐涌上心头。

连槿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却开始喧闹起来。

“什么?皇后娘娘要见她?!”李绣姝愕然地看着进来通禀的宫人,尖声嚷道。

那个宫人被李绣姝的尖声吓得心肝儿一颤,却仍不得不继续把话说完:“是,是的。那个女官手中有刻着凤凰的玉牌,说是皇后娘娘的口谕,要立即见她。”

“该死!”李绣姝恨恨地剜了半昏迷的连槿一眼,没料到她竟与皇后有关系。

高皇后平日里甚少理会宫中的事务,除了在每年的祭天大典上露一面,其他时间都待在未央殿内礼佛参禅,跟庙里的姑子无二。

这样不理世事的主儿,怎么竟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见她呢?

皇后虽不得圣宠,但毕竟是六宫之主,她的懿旨却是不能不听的。

但若是这个丫头在皇后面前胡乱言语,将自己的事情抖搂出来,那岂不是平添麻烦?

李绣姝略略一沉吟,对身旁的宫婢吩咐道:“拿哑药来。”

任凭曾是怎样的舌灿莲花,也要让她有口难言,看她还如何生出幺蛾子来!

那个宫婢一愣,有些迟疑:“可,可是皇后娘娘要见她……”

“蠢货!皇后要见她,跟她能不能说话有什么关联?不过是一个哑巴贱婢,在宫里头还少见么!”

“是是是,奴婢愚钝,奴婢这就去拿。”

不一会的功夫,一碗黑沉沉尚带着几分热气的汤药便被送至连槿的面前。

因夹棍已被撤去,手上的疼痛稍稍减轻,连槿此时已有了几分清醒。她虽没听清楚之前李绣姝说的话,但凭着直觉也明白眼前黑漆漆的瓷碗里盛的绝对不会是苦口良药。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那碗散发着异样气味的汤药。

李绣姝眉头一皱,几个宫婢察颜观色,立即上前按住连槿的身子和头颈,让她不得动弹分毫。

“灌下去!”

“这么多人,还真是热闹!”清越的女声穿过众人的耳膜,让那已经逼至连槿唇边的药碗堪堪停住。

李绣姝听得这声音却是脸色一变,缓缓转过身,朝那个绛色宫服的女官含笑招呼道:“我说呢,今年的春风怎么来得这么早,原来是为了迎接尹尚宫。尹尚宫不在未央殿打理,怎得闲来此了?”

话虽客气说着,一双尖刻的眼却是将对方及其身后的宫人打量了遍。

尹红蕖悠然一笑,即便是岁月的无情刻痕也掩不住这一刻的绝代风华,“哪是什么得闲?我是奉着皇后娘娘的懿旨,来带走你身后那位姑娘的。”

她轻若片羽的目光将眼前的情境扫了一圈,眼稍微沉,带着些许歉意,“李掌事也不用责怪守在外头的那些人,是我怕娘娘等得焦急,便直接进来了。李掌事深谙侍主之道,想来定是能体谅我的。”

尹红蕖朝身后随自己一并来的宫婢点点头,她们徐徐上前朝李绣姝行礼,却不待她反应就推开她身后五大三粗的一帮宫婢,将已虚脱无力的连槿半扶半搀出来。

尹红蕖朝李绣姝微微颔首,“人既然找着了,就不再耽误李掌事了。我这便回未央殿复命,李掌事留步。”

说罢,翩然转身,带着一众宫婢欣欣然离去。言语举止,仪态姿容,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来。

李绣姝却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渐渐消失的绛色身影,脸色已是变成恐怖的铁青色,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一个宫婢仍捧着那碗哑药,瑟瑟问道:“掌事您看,这药……”

李绣姝回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喝?”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听得宫婢急切的辩解,李绣姝眉间的黑气愈发浓了,“话多闹心,这碗哑药就赏你了。”

那个宫婢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药碗也砸在了地上,汤汁倾洒了一地。

她跪下死死扯着李绣姝的衣角告饶:“掌事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说了,奴婢……”

李绣姝不耐地将她一脚踹开,其他有眼色的宫婢赶紧捂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待身侧多余的人都退下,李绣姝的一个心腹才满脸讨好地上前:“掌事不必忧心,皇后向来是个不管事的主,即便拿到了那把匕首,也绝弄不出什么事来,您尽管宽心就是了。退一万步讲,不是还有贵妃娘……”

李绣姝的一个眼刀飞过来,将她的话生生截断。

“宽心?这句话你自己说了多少回了!每回你都是这般回我,结果呢!连栽赃嫁祸这种小事都能搞出纰漏,你让我还怎么宽心!”李绣姝越说越气,最后浑身都哆嗦起来。

“您,您没事吧?”那个宫婢忙忙扶住李绣姝,将她引至一旁的椅子上。

李绣姝缓了缓几口气,面色慢慢平复了下来。

“你!去给我查,严查!到底是谁给未央殿的报信!”李绣姝半阖上的眼陡然放出狠厉的光,“这次若再有一丝纰漏,你也就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第15章 . 皇后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奴婢多谢尚宫大人救命之恩!”连槿见已出了东宫宫门,便轻轻挣开宫女们的搀扶,脚步虚浮地疾走至尹红蕖跟前,一丝不苟地朝她敛身行礼,恭谨万分。

尹红蕖笑意浅浅,虚虚抬了抬手,身旁的宫女便上前将连槿搀起。

“我只是奉娘娘旨意而来,并无他意,你不必谢我。”目光虽淡,但却将连槿衣袖边角的血渍和略有寒颤的肩膀收入眼底。

尹红蕖看了眼最近的宫婢,那个宫婢立即会意地上前,将手中拿着的棉氅衣给连槿披上。

连槿有些受宠若惊:“大人,这……”

“你且穿着吧,免得在娘娘面前失了礼数。”尹红蕖又掠了眼连槿藏于衣袖下的双手,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语气随和,却不容置疑:“走吧。”

连槿知道无法推辞,压下喉咙中的哽咽,颤声应道:“是。”

险险又逃过一劫,此刻仍心有余悸。

连槿垂下头,略略动了动手指,钻心的剧痛传来,令她眉头一皱,倒吸了口凉气。

手上的疼痛尚未褪去,而脑中思绪更是混沌不堪。

为什么深居简出的皇后竟会突然召见自己,且时间不偏不倚,恰恰救下了她的小命?

即便是皇后召见,也无需派六尚之首的尹尚宫来宣旨,难道真如传闻那样,皇后常年独居,身边只留有尹尚宫一人?

自己的确是托锦瑟向素妗求救,本以为素妗位卑无法阻止,不曾想竟出现个位高权重的尹尚宫。

难不成,这都是素妗安排的?素妗,是皇后娘娘的人?

连槿被自己的推测给惊得心尖一颤。若真是这样,自己岂不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高皇后若真如传闻中那般不问世事,又如何会在东宫安排自己的人?或许所谓的礼佛静修,都是遮掩真实目的的幌子。

而真实的目的……

连槿亟亟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想下去。

多思多错,多说多过。

这是她要离开勤文院进入禁宫司籍司当差时,章岘叮嘱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心思自小就比同龄人多,幼时还有姐姐们的庇护和开解。但自从六年前掖庭爆发的那场大病疫,姐姐们都逝去后,孤苦伶仃的她,便只能将所思所想埋在心里,整日与书卷为伍。

但她慢慢发现,读得书越多,那些被隐藏在表面下的东西也越多,多到她寸步难行,如履薄冰。

是章岘教她,如何对那些是非置身事外,如何对那些肮脏视若不见,如何学会在深宫中当一个哑巴和聋子。

但可惜,她不是个好学生,耳濡目染了数年,仍是做不到章岘那般遗世独立的姿态。

师父也是对她失望至极,才会在最后将那几个字,当做临别赠言送给她吧。

连槿苦苦地抽动嘴角,喉咙传来干涩的疼痛,一阵一阵,扯着她的神经。说起来,自己一直都是师父最得意也是最头痛的学生。若是师父知道了她现下的处境,估计定会摇头长叹一声“孺子难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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