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能跑到哪儿去?别是一气之下跑去出兵了吧?
陈景明大惊失色。
“快些去寻,”陈景明撩开帐子就去寻兵营中的传信官,让人去通报陆几。“就告诉陆监军,说是平乐侯爷不见了。”
传信官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陈景明怔怔地望着帐外黄沙漫漫,这是个阴郁多风的冬日,日头照在身上都觉得冷。他攥着双拳,指尖在掌心内掐出血痕。他如今事后了,倒是当真有点后悔,他吃了一次,吃饱了,也把那厮给吃跑了。
到底得不偿失。
可惜陈景明也不及懊恼。在传信官走后不足半盏茶功夫,陆几没来,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来客裹一身风尘仆仆,缠头的头巾取下,倚在帅帐前浑不在意地抖了抖黄沙,露出张死人般惨白的脸,下颌扬起,说是他这趟特地来寻陈景明下棋。
“早知道,昨夜该让他一次的。”
这该死的不速之客来头极大!陈景明不得不耐下性子伺候。他唇边含着点餍足的笑,啪嗒一声,缓缓落下一粒白玉棋子。“如今确实没奈何。”
与他对弈那人眉目比陆几更阴郁,闻言呵地冷笑了声。“你这话当真?”
当然,当不得真。
陈景明薄唇微勾,又摇了摇头。“这种床笫事,姜九郎你说怎么让?”
“呵!”与他对弈的姜九郎头都不抬,飞速落下粒黑棋,随后懒洋洋地舒展身体,笑道:“寒君公子,你输了。”
这盘棋确实没得救了。
陈景明自认诗书棋画皆过人,今日晌午输了,不过因为他心思不在这棋盘上头。
“姜九郎原来不止擅于用毒,”陈景明唇边含笑,朝对面的姜九郎拱手,谦逊道:“竟还是个棋坛圣手。”
“圣手么,谈不上。”姜九郎赢了棋,神色惫懒。“我今日之所以能赢,是寒君公子心中有所挂念。”
陈景明并不否认这点。他微微颌首,含笑道:“某的确有所挂念。”
他所挂念者,不过是那个刚被他伺候完的平乐侯郝春。昨夜那样激烈,那厮仍旧爬起身就跑了。
也不晓得那厮昨夜满意否?
“你急什么?”姜九郎惫懒地嗤笑一声,上身前倾,趴伏在棋枰上,冲他道:“那药可是月氏国皇族不传之秘。至今为止,就没失手过。一次都没!”
陈景明将信将疑,挑动两条入鬓长眉望着姜九郎。“何谓失手?”
人跑了,算不算失手?
姜九郎笑得分外猥琐,死人般冷白的脸透着邪性。“喂,你昨儿个弄了几次?三次有没有?”
陈景明略一迟疑。“略多些。”
“那他后来有力气没?还是一直追着你要?”
“……一直要。”
“一直都是你在上头?”
陈景明脸皮微红,扬眉笑了声。“姜九郎这是要替恩师查询我与侯爷的洞房花烛夜?”
“嗐,”姜九郎重新把身子坐回去,又惫懒了。“这药用下去,无论多烈的马都只能由着你骑。要是你没能得手,那就什么都不说了,但如今你得了手,那人从此再离不得你。”
陈景明大感意外,顿了顿才不确定地追问道:“……居然还有这功效?”
“西域月氏国皇室的不传之秘,你以为?”姜九郎再次笑得猥琐,偏他眉目俊秀,就猥琐里还有着股子邪魅劲儿。“那药叫做寻香,嗅入药后与人好了一场,从此就只能凭那药味寻人。若是换了旁的人,服药者就再也得不了趣味。”
“那若是药用完了呢?”
姜九郎耸了耸肩,笑得古怪。“那,你于那人而言也就只是个旁人。”
陈景明怔住。眼前是黄沙中建起的帐篷,帐内郝春那厮惯用的沙盘仍半截挂在地上,小旗子胡乱散落着,案几上有那厮未读完的书。这帐内一切都留有郝春印记!怦怦怦,陈景明一瞬间心乱如麻。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摄住了他的魂魄,卡住他喉嗓,再开口时就连惯来清凌凌的声音都不像是他自个儿的。“你的意思,他从今后之所以会离不得我,只是因为……他离不得这药?”
姜九郎懒洋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这么想,也对。”
陈景明霍然起身,呼吸一声比一声更促急,他白着脸,攥拳瞪着姜九郎。“难道就只是因为这药?!”
“寻春乃月氏国皇族不传之秘,你以为为什么?”姜九郎脸上现出抹猥琐的笑容,死人般冷。“寻春就是专为着治那些不听话的烈马,至于马吃了后上瘾,又或者从此再吃不到这药了会如何,这些从不在月氏国国主考虑范围内。”
月南华那张美艳的脸在陈景明眼前闪过。
“不,我不能信。”陈景明声音也冷下来,带着点讥讽。“就算月国主是这样的人,恩师也不至于。”
恩师程怀璟明明知晓他对郝春的情意!靠药迷人,他陈景明还不至于这样下作。
但是姜九郎与程怀璟关系就更特殊了。姜九郎是程怀璟外祖姜度的遗腹子,当年姜度蒙难,姜家男子阖族流放至南疆,在异域疆土活的并不好,等到程怀璟得势后派人去寻,来来回回找了十来年都没什么可靠消息。有说姜家嫡系子弟都死绝了,又有说被姜园弟子带走的一个小妾可能有孕在身。时隔多年,姜九郎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遗腹子都不好说。
应天. 朝的大司空程怀璟从不计较这些流言,只拿姜九郎当表舅那样待,端午重阳也要往南疆送节礼。
“你觉得他不会这样待你?”姜九郎抱起双臂,笑了一声。“寒君公子,你有多了解这位程大司空?”
程怀璟少年成名,又与如今的永安帝情深意笃,是应天不可或缺的基石。于国,他是肱骨;于私,他是帝君枕边人。
更是他陈景明的伯乐。
陈景明咬牙,也回以一声冷笑。“恩师是君子,岂是你这种镇日与毒虫为伍之人能污蔑的!”
姜九郎真实身份是南疆毒师,委实不体面,他眼下见陈景明瞧他不起,眉眼越发阴郁了几分,抱臂冷笑了一声,再不肯吱声。
陈景明又挑眉厉声道:“就连这药,原本也是、也是……”
他卡壳了,姜九郎就来劲儿了,抱臂冷笑着激他。“也是什么,你怎地不往下说呢?你敢说这药不是你求来的?你不求,月氏国国主会把这种私藏的好货给你?”
陈景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姜九郎一脚踢开两人下棋的棋枰,懒洋洋地抱臂晃到他面前,上下扫了他几眼。“你敢说,这药没让你爽?昨儿个夜里,寒君公子尽兴的很吧?!”
……是爽,可他要的不是郝春对这药上瘾,而是对他这个人。
陈景明几近于绝望地闭上眼,竭力平息粗重心跳,再开口时,嗓子沙哑的厉害。“若是旁人拿了药,他也会认那药,是吗?”
姜九郎没回答。
陈景明只得睁眼,一双点漆眸灼灼地盯着姜九郎,眼底微红。“是吗?”
“据说只能记得第一次对他用药的人。”姜九郎总算懒洋洋开口,眼尾耷拉着,每个字透着讥讽。“不过具体药效如何,不还得看寒君公子你的本事么?”
昨夜,那厮很尽兴。但没了寻春的药效助力,那厮还能记得他几分?
陈景明再不肯承认,没了那寻春,他或许昨夜连那厮的第一次都拿不下。那厮惯来对谁都打哈哈,对谁,都不上心。
在平乐侯郝春心里他陈景明地位有多重?总不会比一个屁重。
“那药,”陈景明艰难地开口,拳头攥的太紧,牙关底下隐隐尝到了血味。“月氏国有多少?”
“不知。”姜九郎笑了一声,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扫了他几眼,似乎仍嫌这话不够刺人心,特地加重了语气道:“寒君公子你急什么?反正那位平乐侯爷现在也离不得你。”
现在离不得?陈景明又闭了闭眼,是了,现在他是长安派来的督粮官,那厮确实离不得他。
“九郎何时离开此处去长安?”
姜九郎懒洋洋地笑,阴郁眉目不动,天然耷拉着的眼尾一丝笑意都没。“等这儿的戏瞧够了再说。”
陈景明倏然抬头,气的脸色冷玉般白里透青。“你拿我二人同房之事当戏看?”
“不然呢?”姜九郎直接打了个哈欠,一脸兴致缺缺。“当然你要是觉得不爽,也能当做是我特地来验药的。寻春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我身为南疆毒师,好奇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