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43)

可侯府中的氛围,与外边对谢阆的态度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我与谢阆的院子隔了一道墙,爬上了树,他家整个三进院都能收在眼底。

我不下数次地目睹老侯爷责打谢阆的画面。

老侯爷是真狠,我两手才能抓满的军棍,动辄三五十棍子地往谢阆身上招呼,活生生将侯府练成了军营。而谢阆,不知道是性子冷硬、还是从小习惯了,那一声又一声的军棍穿过三重院墙进到我耳朵里,教人心惊肉跳,可我却从未听谢阆哼过哪怕一声。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阆被打,直惊得我以为侯府里进了仇人。

谢阆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双手以拳撑地,看不清神情。身后站着老侯爷当年的副将,甲胄加身,挥着粗大的军棍毫不留情地就往谢阆身上招呼,每落一下,谢阆背后就几乎立刻肿起一道伤,紫红色的血点密密麻麻接连从皮下显出,让他身上陈年的旧伤越发狰狞。

说实在,我一个小姑娘哪能见的了这个。

何况谢阆还是我当年暗自倾慕的心头好。

我当时就翻身下了院墙,奔着侯府的练武场,气荡山河地冲了过去。

我远远瞧见那军棍打在谢阆身上,深色的棍棒上染了鲜红的颜色,一下子血就冲上了脑门。

或许是那位副将挥舞军棍的样子太轻松,让我失了防备;又或许是谢阆背上血肉模糊的模样着实吓人,让我失了神智。

我直接将谢阆护在了身下。

我至今仍记得那军棍落在身上的感觉。

超乎了疼痛,如同高处坠物猛烈砸进了一潭静水。我耳边能听见“嗙”地一声闷响,肩胛处的皮肉骨骼瞬间散开,撵着我的头发丝都一齐震动起来。肩胛骨碎裂的嘎吱声陌生又恐怖,我眼前一黑,剧痛就侵袭了全身每一寸。

当场我就摔到了地上,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到了第二天。

老侯爷后来亲自上了趟门,虽赔了礼却也指责我无故干涉侯府家事、暗示我一切都是活该,闹得应院首窝里横地怒骂了我三日,自那之后便与老侯爷彻底结了仇。

而谢阆这狗玩意,连问都没问我一句,更遑论来看我了。

还说什么心里有我呢。

呵呵。

*

在我忙于回想过去的这段时间,天色渐渐变得浓黑,外间的说话声音也逐渐消失。大概是我的示弱有了作用,期间那戎卢人只来瞧了我一眼,便安心地走开了。

直等到月上柳梢之时,那绳索终于被我磨断。

我的四肢已经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站起身来,先伸了个懒腰,大刀阔斧又无声无息地活动了片刻。接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高高肿起的脸颊——我“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火辣辣的痛感细密传过我全身。

他娘的。

我收回手,踮着脚跑到屋门处,就着这旧门上的缝隙往外看。 

外间点着灯,灯火不亮却也能瞧见一人正守在门口。

看衣着应当是那个叫阿赫那的大汉。

我小心地退了回来,开始试图够上这屋子里的那扇小窗。

那窗子挺高,我得踮起脚才能够到窗沿。我摸着黑从角落里拽出一把半破的凳子,站了上去。

窗子被钉死了。

这屋子破败许久,窗纸差不多已经全没了,窗棱歪七扭八地支愣着,被钉子砸实了固定其上。我掰了掰,没弄开。

而透过这窗子,我见到外面是一条老旧的小巷,除了微弱的月光探入,巷中毫无半点声息。

在京城中是没有这样破败的房屋巷落的,约莫这是在城郊某处。而月亮刚升起不久,正对着窗子的方向,那么此处应当是在东边。

京郊的东边……我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是有一片人口稀少的小村落。只是这地方离城池较远,地形复杂;村外又挨着一片田野,初夏的农作物还十分矮小,毫无遮掩物……贸然跑出去恐怕很容易被抓回来。

但是我可以暂时先在这巷落中藏匿。

打定主意后,我便将凳子挪回了原处,开始在屋门口紧盯着外边不放,等着外间的阿赫那睡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阿赫那终于……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暗骂一声,赶紧回到床脚处坐好,又迅速拽紧了身上的绳索,假装自己仍被绑在原地。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我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向他。

“还没睡?”他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地柔和。

我颤声道:“……不敢睡。”

“害怕?”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声,转身将屋门关上,接着蹲下身子与我平视。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身形高大壮实,眉目较之寻常晟朝人要深邃一些,却不如其他戎卢人的面部特征明显,官话也说得更好,约莫有晟朝的血统。他头发呈棕色,略微有些蜷曲,连着脸上的胡子,一脸横肉,生得粗旷。

“因为你我们折了不少兄弟,还赔了买卖……坤达打算在利用完你逃出京城之后,就杀了你泄愤,你可知道?”

想到了。

我啜泣一声,老生常谈地逼出几分泪。

“大哥,求求你救我……只要你能救我,我就求我爹爹赦免你、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平安离开京城,求你救我……”

他突然伸手将我的下颌抬起来。

“你要是能让我快活,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第36章 逃跑 “谢阆……你怎么才来啊?” ……

阿赫那的手指顺着我的下颌慢慢抚摸, 经过之处恶心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快活……你妈啊。

我当场忍住了踢向他下半截的冲动。

我定了定神,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脑中闪过了一抹灵光。

我缓缓开口:“快活?”

“要是你妻子正看着你, 你也敢吗?”

话音如巨石入潭,惊起巨浪。

阿赫那闻言, 当场脸色一白。

“你……你胡说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双眼, 幽幽道:“还不止呢。还有你夭亡的儿子……也在。”

“你!”阿赫那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瞪大双眼,指着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我身后的手悄悄捉住榻底下的凳子。

“……杀妻杀子?”

阿赫那一个不稳, 坐在地上。

【奸门有白气者, 主妻有私通。】

【人中立理,及有黑子,主养他子。】

【阳人两额角有立纹, 主杀妇。】

我作出惧怕的神色, 朝他身后瞧了一眼,语气小心翼翼:“……因为他们正站在你身后啊。”相较于命理相术, 常人更畏惧于鬼神之说。

阿赫那额上沁出冷汗来。他梗着脖子, 双目圆睁, 一副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的滑稽模样。

【左眉有旋纹者, 妨父。】

【横肉三拳面,微微贯赤筋,目圆睛白凸,性暴是凶人。】

我乘胜追击:“他们说……你生来无祖荫,早年丧父,自小性子暴躁对妻子却极好,直到……”我观察着他的神色, “……你发现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相术一门,除了要善于观察人脸上的五官排列、纹理色泽之外,更可以结合人的神色表情来完善和丰满自己的说辞。此刻,见他神色越发惊惶,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被我的话吓着了。

我缩了缩脖子,做出恐惧的模样,嘴上却没停:“他们过来了……就要过来了……”

阿赫那立即转过身去,双拳朝着虚空中挥舞。

嘴里说着一连串戎卢语。

“哐!”

我看准时机,提起角落里的凳子砸上他的后脑勺。

凳子应声而碎,阿赫那一时不防,登时倒地。

*

我撒腿就跑。

我出了那间关押我黑屋子,再冲出了这房子的客厅。在院子里走了没两步,我就瞧见了院门。

身后传来阿赫那的怒喝。

那一板凳当然不能将一个壮汉敲晕。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院门的门闩掀起来,一脚踢开了门,可我没出去,反而转身一绕,跑到了这屋子的边缘,借着黢黑的围墙阴影,轻手轻脚地往屋子后边跑。

这时,屋里开始闹腾,里边的人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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