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25)

谢阆将我推到了空旷处,这才开口。

“算是吧。”

我从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兜里摸出小簿子和炭笔,抬起头看着繁星装点的夜幕,边随手画着星图的草稿,边道:“其实侯爷不必这样,弄得我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这事就这么了了吧,原本就谁也不欠着谁,以后也别提了。”

“好,”谢阆的声音传进耳朵,“不提了。”

我有点惊讶于谢阆的逆来顺受。

我侧过头去看他一眼,发现他将轮椅停下的位置,正好是一处石凳边上。他此时正坐在石凳上,背脊挺直、长袍齐整没有一丝褶皱,气质冷冽如青松修竹。

我看他一眼。他也看我一眼。

我面不改色的继续抬头看向夜空,手上动作没停。

可又是画了没几笔,我总觉得谢阆的视线正盯着我的后脑壳。

我没回头确认,只试图压下这个念头继续标注星图。可是有时候,你越不想琢磨的事情,偏偏就越要在你脑子里转悠。

我试图忽略掉那股臆想中直视过来的视线,却只让那个念头在脑子里越扎越深,我简直感觉到那股视线带着热气探过来,烧秃了我的后脑壳。

我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要不侯爷还是去马车里等吧。”免得打扰我观星学习、追求进步。

“我不冷。”谢阆道。

——我关心你冷不冷了?

“冷不冷的先不说。但这夜黑风高无人处,孤男寡女共处一……一处,总是不大方便,侯爷还是回马车上休息吧。”我道。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谢阆低声问。

“对。”我垂下眸,又在纸上添了一颗星。

虽然他还是没走。

*

今夜星光明亮,是春日里难得的观星日。远处的川峦平缓,朦胧的天河藏在山后,为那山镶上一层淡薄的银边。仔细去看,能见到散落的星子在天河悬浮,掀起层叠的霓彩,屑金碎玉、明光烁亮。

时见疏星渡河汉。

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要和谁携素手、看疏星,可是现在,我只想去瞻星台上,挤在我的师兄弟们当中,热热闹闹地抄一幅星图。

西风几时来?只道流年暗中偷换。

半晌谢阆都没有动静。我俩就这么静静坐在夜中,谁也没说话,得了少有的宁静。大概是星儿过于明亮,而夜风又过于温柔。

我原本紧绷的肩胛随着时间过去不知不觉地放下。我看着天上的星子,手中的簿子越来越满。

在画完二十八星宿的草图之后,我脖子泛了酸。我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自己的脑袋,听见后颈处嘎吱一声响。

我僵硬片刻,想起谢阆仍在我边上坐着。

为了掩饰方才的嘎吱,我从腰间的兜子里摸出一包渍梅子。

徐凤的母亲手艺好,我特意留下了最后这一小包,惦记观星时能靠着酸甜的味道醒醒神,也能分给大有师弟一些。

我摸出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汁挤在唇齿间,顿时精神了几分。

想着吃独食遭雷劈,我大发慈悲地将纸包递到边上:“要吃吗?”

谢阆无声地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我看见他眉头微微蹙了蹙,大概是不大习惯这股酸味。

我故意问他:“好吃吗?”他不爱吃酸,其实我知道得很清楚。

梅子不小,我看见谢阆瘦削的脸颊鼓出一个小小的圆球。我这才意识到,谢阆似乎瘦了一些,比刚回朝的时候更甚。

谢阆嚼着嘴里的梅子肉,道:“不错。”

我将手中的纸包朝他再递了递:“那要不要再吃一些?”

谢阆摇头,将口中的梅肉咽下:“你留着吃吧。”

我没强求,便将纸包重新包好,放回了自己腿上。我靠在轮椅上,仰头继续看向高处的星辰,完善手中的草稿。

“边疆的星星也这样亮。”

过了一会,耳边突然传来谢阆的声音。

我手上的炭笔顿了顿,却没转头看他:“是吗?”

“嗯,兴许还要再亮些。”谢阆的声音漾在旷野里,比平时要略微低哑一些。

“那里荒凉又广阔,一眼过去望不到边,黄沙吞没了城镇,乍眼望去没有边际,人总显得很渺小。”谢阆淡淡道,“但是星星很亮。”

我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反应,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没想到谢阆会主动跟我说在边疆的事情。

毕竟以前我在信中曾经问过许多次,可他从来没回过。

“那里和京城大不一样。山水隔着千重远,没有灵翠峰,也没有凤沽河。”他看向我,缓缓道,“腊八那日,边陲的牧民不喝腊八粥;清明时节,兵营里也没人做春饼。”

我笔尖停下——这是我信中曾问过他的话。

他去了边疆之后,我七日写一封信。我想每日都写,可怕他嫌我烦;我想每一件事都细细同他说,可又怕他不愿看。

我只好将细密的相思织在笔中,提笔短短地写上一页,再在最后小心翼翼地落下我的一句问候,给他能够回信的余地。

入冬时我问他边疆冷不冷,那里的腊八粥是不是和京城一样香;开春时我问他边疆的花美不美,军中做的的春饼会不会填上桃花蜜;苦夏时我问他边疆的日头晒不晒,操练累了有没有绿豆水解暑;近秋时我问他边疆的风大不大,云中寄锦书的鸿雁是不是飞得很高。

我哪里是想问这些呢?我只是想他罢了。

只是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换着花样与他写信问他,从冬天问到了下一个冬天,终究还是没等到一封回信。

然后我渐渐就不再写了。

但我也从不敢想他有一日会亲自答我。

“边疆的花未曾开过,牧场衰落、荒漠侵蚀,数百里的戈壁上除了胡桐和白草,别无他物。”

“边疆的消暑汤不好喝,甘草味重,更没有碎冰镇着,入喉滞涩,远不如你做的梅子汤好。”

“边疆的风倒的确很大,在外扎营时,每日早晨,帐篷总是会被狂风吹来的黄沙盖过一半;可若是帐篷扎到高处,那风又会将兵营整个掀起来。”

……

答到半截,他忽然转了话锋。

“我幼年失母少教养,父亲亦非和善细致,过去不知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不曾将什么东西放在眼里。初到那里,我总不屑,觉得诗中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不过如此,可在边疆待的时间越久,我才越知道,我有多想念京城。”

“我想念盛春时城中开放的繁花,想念京番市里的熙熙攘攘,想念城东桥头的荔枝膏,也想念……隔壁樟树上的你。”

他将我拽到身前,定定看我:“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可我今日仍想同你说,我看过你给我寄的每一封信、将你刻的草龟随身带着,我也喝了你的梅子汤。”

我静静地听他叫我的名字。

“应小吉,就算当年院首大人那样反对你卜卦,你仍旧坚持到了如今。”

“那么……喜欢我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也再坚持一下?”

第22章 剖白 没谁傻得都知道那是南墙了,还能……

我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谢阆,我没给你熬过梅子汤。”

“你要是这么想那碗梅子汤,大概你得去同光禄寺的少丞大人商量下,让他将新过门的妻子让给你。”

他愣住,不明所以地看我,一时说不出话。

半晌,我终于止住了笑。

“当初京城里跟在你后边追的,不止我一个。”

我一直知道谢阆挑嘴,喜欢鲜甜,当初给他熬汤药,每回都会在食盒中放几颗甜嘴的蜜饯——尽管他应当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的确也给他熬过消夏的汤水,可我知道谢阆不爱吃酸,一直做的都是甘草绿豆凉水。

我无奈弯了唇角:“你喝的那碗梅子汤,大概是光禄寺卿家的杨姑娘、如今的少丞新妇梁夫人送的,我曾见她往你家送过东西。”

我是真的觉得好笑。

我早知道谢阆冷心冷肺,惯来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可是将这事彻底剖开来之后,却也觉得有几分难堪。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我只感叹我与当年那些姑娘们,当年着实集体被猪油蒙了心。

仿佛曾误入了同一个邪·教。

但朝着积极的方向想,京城不知道多少春心萌动的姑娘当年给谢阆送过东西,他却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两厢比较,我的运气还真是不差,至少在三年之后,谢阆还能回过头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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