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张了张嘴,要说什么,被一阵声音打断了。
“父亲!”
长亭从高处的洞窟跳了下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南柏舟。
施仇欣赏着南柏舟的糗态,快然一笑,“怎么?不敢说了!诸天仙界谁人不知,论品性脾气、为人处世,你是最像沈神尊的,比上邪这个亲传弟子更像,学得可真不错啊!!可你在众神殿侍候多年,神尊正眼瞧过你吗?再仰慕又有什么用?你只会哄着上邪,骗她利用她……”
南柏舟大拳紧握,旁的他都可以认,唯独这一点,“我没有!”
施仇怒喝道:“没有?你的剑法、你的心诀,哪一样不是上邪背着神尊偷偷教的?她待你有多好,你是如何回报她的?杀了风松道人,自己的岳丈,然后嫁祸到她身上吗?”
南柏舟:“我……”
他不禁咬唇,思及往事,终究有愧,说不出这句没有。
旁观一场好戏的众仙家即便被五花大绑,也依旧不忘添柴加料、嚼舌根,谁让嘴没堵上呢?
各个戏精上身,感慨唏嘘!!
“啧啧,没想到风松道人竟是他杀的!”
“是啊,南掌门在仙界素有仁善之名,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看是早有预谋,传闻风松道人素来对女婿软弱的性格不喜,没少明里暗里的挤兑,南柏舟想另开山门估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就是,风松道人膝下只有一女,他一死,苍云峰就垮了,但留下的基业和珍宝可就都是南柏舟的。”
上邪最厌恶这群人事后诸葛、落井下石,一个冷然地眼神扫向众仙,呵道:“闭嘴!”
她好心好意制止闲言碎语,谁知绑成粽子的魏夫人突然扑了上来,“孽障你嚣张什么?”
上邪:“???”
顾轻抬腿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噹的一声,魏夫人满头的金玉珠钗掉了一地,发髻凌乱,毫无形象地挣扎起身,像个市井泼妇般坐在地上,赤红着眼瞪着上邪,骂道:“畜生,都是因为你,舟儿若不是为了护着你,怎么会和风松老儿争执起来,怎么会错手杀了他?你就是个害人精!!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顾轻闻言,周身开始冒寒气,一时间整座千佛窟都铺上一层冰,声音寒彻骨。
“魏夫人,风松道人的尸体我验过,南柏舟那一剑虽伤了风松道人的血脉肺腑,但并不致命,换句话说,风松道人真的死因是蛊毒。”
魏夫人眉心一跳。
风惊雪原本沉浸在夫君杀死父亲的惊骇和悲痛中,闻言抬起了头。
顾轻一步步朝魏夫人走去,字字彻寒,“那蛊毒说来也新奇,诨名叫疯人蛊,书中记载的本名叫子母双生蛊——子蛊杀人,母蛊寄生。蛊虫种入人的身体后,子蛊会吸干宿主心脉之血,然后回到母蛊身边,以身饲母,母食其子,双生蛊变为一蛊,游走于尸身皮肤下,伺机而动。而第一个触碰到尸体的人,会成为新的宿主,子母合一后毒性加倍,会致人疯癫,陷入狂躁的杀戮之中……那么按照魏夫人的算计,谁该是第一个触碰风松道人尸身之人呢?”
魏夫人脸色还算绷得住,也不知是心太黑了,还是没良心。
南柏舟倒是脸色大变。
顾轻又道:“苍云峰大殿上,风惊雪陷入疯狂,错手伤人,旁人会以为她是因父亲之死忧伤过度,能体谅同情,但如果当日苍云峰凶性大发、滥杀无辜的人是上邪呢?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她见事败落,欲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到那时她即便没杀风松道人,但失控杀人为众人亲眼所见,百口莫辩、铁证如山,她会被群起而攻之,会死在围攻之下!!”
众仙家震惊得脸都木了,一是惊真相,二是惊顾轻仙君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另一边,鬼帝和元城带着小辈们也从洞窟中跳了下来,司徒清时孝顺地跑到师傅身边,给她解了绑。
白染揉了揉手腕的勒痕,神情依旧冷恹恹的,意有所指道:“母食其子,当真好歹毒的心计!”
风松道人伤于破云剑诀,死于子母双生蛊,之后种种连环杀人之计,说歹毒都是轻的。
南柏舟浑身冰凉,声音发颤,“母亲,他说的可是事实?”
他当年失手重伤风松道人,眼睁睁瞧着那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仿佛咽气了一般,他以为自己杀了风松道人,惊慌失措。
恰逢魏夫人进来,探了探风松道人的鼻息,也说人死了。
他当时慌得六神无主,只听母亲说她会处理好一切,让他万事放心,只管去闭关修炼,避避风头。
南柏舟没想过,魏夫人所谓的处理好一切,竟是以他的名义约上邪前来苍云峰,然后……
第100章 长明
南柏舟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岳父那时还有救,你为何……”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魏夫人怒道:“为何?你入赘苍云峰多年,风松老儿如何羞辱于你,你忘了吗?寄人篱下,永无出头之日,处处看人眼色,连个末流小仙都敢给你使绊子!母亲如此煞费苦心、千般筹划都是为了谁?为你平步青云!为你高枕无忧!”
上邪听了个全程,神色依旧淡淡,仿佛那戏文里到了八辈子的替死鬼不是自己一般。
有仙家瞥见她那魂游天外的心大模样,忽然觉得自个颇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顾轻勾了勾她的手指,攥在手里轻柔地捏了捏,在她耳畔低声道:“在想什么?”
上邪回过魂来,“唔,想起一句话——为人父母者杀子,往往是不见血的,软刀子进软刀子出,那‘为你好’的名头一顶,身为人子伤得骨断筋离,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苛责。”
她突然有些同情南柏舟,如今这境地,魏夫人把话一撂,南柏舟里外不是人。
也不晓得魏夫人是真疼儿子,还是假疼儿子。
谁知魏夫人耳朵格外尖,听到话后调转枪头,恶狠狠道:“小畜生,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上邪:“……”
她觉得自个挺无辜的。
不过这种莫名的恶语相向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是淡然得一批!
可惜顾轻做不到,眉头一皱,“你有胆子再骂一遍。”
“小畜……”
最后一个“生”字卡在嗓子眼里,因为皆白的剑尖直抵咽喉,已经出了血。
魏夫人心气高,此时目眦尽裂,恨得咬牙切齿,如同受了奇耻大辱,“顾仙君,顾太上!你好大的威风啊!我与你父母是一个辈分,怎么也算你的长辈!老仙尊便是这般教导你的?顾氏仙门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也不知教出一个什么不知廉耻的东西!!”
那边老仙尊还没来得及生气,上邪眼睛已经红了,一闭一合间血眸重现,额间的祸世纹疯狂滋长,顺着她的右眼而下,满布半张右脸,纹路诡异嫣红。
——美则美矣,却沾着无疆的血腥和杀意,就像黄泉河畔的彼岸花,
她赤眸之中尽是冷冽,“你再骂一句试试!!”
魏夫人吓呆了一瞬,望着上邪抬起的那只手,冷笑骂道:“孽畜,你敢动我一下!我是亲生母亲!!以子弑母,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此话一出,吃瓜的众仙险些被“瓜”撑死,凌乱成了木头人。
内心狂嚎:这特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魏夫人死死盯着上邪,和盯着仇人般,“你生于己亥年甲子月庚午日酉时,左肩上有块胎记,天生畏寒,一年四季总是手脚冰冷。三岁那年我送你去众神殿,临行之际你开口求了我一句话,要走一只险些被族人拎出去宰了的小狐狸……”
施仇闻言,记忆中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渐渐和眼前人重合,惊讶道:“你是姑射山上那个女族长?”
他在姑射山修行时,尚是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狐狸,年纪小、修为低,再加上时隔多年,哪怕是后来见到魏夫人,也没认出来。
只记得上邪的母亲是个心比铁石还硬的人。
施仇不知想起什么,一下就暴怒起来,面目狰狞地笑道:“送她去众神殿?你分明是送她去死,南氏族人每隔百年就要向苍生树献祭族长嫡子,你舍不得自己儿子血祭,便将自己女儿推向死路……母亲用女儿顶灾,哥哥用妹妹替祸!你们母子好一对豺狼虎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