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时及时捂住口鼻,情况没他那么糟糕,但胃里也不舒坦。
上邪面无表情地循着味道找了过去,七弯八绕之下反倒寻到了要紧地方,暗道尽头是处面积颇大的石室,里面有一方血池,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腥臭之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快点,老板娘说了今晚吃神仙肉,别耽误了时辰。”
四名恶鬼正手持长棍,边搅动血池,边往里面加“调料”,反正画面不甚美妙。
血池旁边十几名仙门弟子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皆是原祈国都随行闯荡的少年弟子,这次倒是凑齐了,不用上邪费心挨个找去。
东边墙角铁笼子还关着两人,一个是浑身脏兮兮、好似丢了魂的长亭,一个是昏迷不醒的顾二三,上邪心中一喜,一把拦住欲轻举妄动的长思,比个半天手势,“聻之狱中的恶鬼是杀不死的。”
长思无声地张了张嘴,也比划道:“那怎么办?”
上邪瞥见墙角的空酒坛,顿时计上心头。
两人又比划了半天,司徒清时一个字都没看懂,然后就被红衣一脚踹出去。
司徒:“……”
我是谁?我在哪儿?
长思偷笑了一声,以前上邪总是踹他,如今瞧她踹别人,还别说,挺爽的!
砰的一声,四只恶鬼齐齐看向摔得四脚朝天的某人,老太太走路般凑了过来,将人围成一个圈。
司徒清时一抬头,就瞧见五六张诡异的笑脸注视着他,险些一个白眼晕过去。
紧接着,上邪和长思两人左右手各持空酒坛,朝恶鬼一扣,直接封装入坛。
杀不死,自可以封印。
被捆在血池旁的一众弟子看见红衣,各个喜极而泣,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声。
长思和司徒负责给他们解绑,上邪则轻车熟路地用细簪撬开了东墙角铁笼的锁。
失魂落魄的长亭见到上邪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了下去,里面有愧疚、有恨意,最后终是恨意占了上风,他猛地起身抬拳朝上邪面门揍去。
下手狠绝,一时见了血,不过是长思脸上见了血。
上邪也没想到,少年会突然冲过来护在她前头,白白挨了一拳。
长亭愣住了,望着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师弟,哑声道:“为什么?”
长思怒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认识的小公子真的会是一个偷施暗算、草菅人命的小人吗?”
其余弟子也护了上来,纷纷把上邪挤到身后,生怕长亭再又妄动。
“是啊长亭,我相信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在瑶山,在原祈国都,小公子救了我们好几次,刚刚也是她救了我们。”
“我也相信小公子……”
“我也信……”
众弟子七嘴八舌地说着。
上邪站在后面瞧着,有些愣神,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多人愿意将后背交给她,全心全意信任,挺身而出保护。
反倒是她一直捧在心尖上的人,视为生命守护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讽刺,理不清,斩不断,乱如麻。
“长亭!!!”
少年突然晕倒了,众弟子手忙脚乱扶住他。
上邪赶紧挤进人群查看,该操心的还是要操心,号脉后叹气道:“没事,就是在聻之狱待久了,阴气侵体,身子虚弱。”
她又看了看铁笼里昏迷的顾二三,烧得面色通红,浑身哆嗦直冒冷汗,亦是阴气侵体,他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落到这聻之狱中,长亭都扛不住,更何况他了。
上邪道:“背上他们两个,咱们先离开这里。”
众弟子如今都非常听她的话,纷纷应和,指东绝不打西,只是他们原路返回时出了问题。
上邪依旧走在前头,脚步一停,后面堵了一大串的人,皱眉道:“等等。”
长思背着长亭跟在后面,“怎么了?”
上邪:“这不是咱们来时的路。”
司徒清时四下看了看,反正都黑不拉几的,晕乎道:“我瞧着没差啊!”
长思:“走错了?”
上邪:“是暗道在变,不同的暗道通往不同的地方。”
长思:“那怎么办?”
上邪:“先出去再说。”
她声音平淡、不慌不忙的,后面的弟子也没缘由的不慌,镇定自若地跟随。
他们私心里觉得,跟着小公子闯荡,比跟着师傅斩妖除魔的日子精彩多了,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待到众人好不容易走到暗道出口,头顶像是一块石板,分量不轻,几名弟子合力才撑起。
上邪最先上前探看,确定无事,让小辈们一个接一个爬了出来。
入目是一间佛堂???
高台之上观音像,高台之下金香炉,堂中团蒲、木鱼、经书等等一应俱全。
炉中插在梵香,袅袅余烟升起,熏陶着整座佛堂,台上的菩提像一手拈花,呈现俯瞰众生之姿,面容悲悯仁慈。
众弟子一脸懵逼,为什么地狱深处会有佛堂?
堂中门窗都上了锁,出去无路。
有好奇心重的弟子便一溜烟进了后堂,吓得脸色惨白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
有几名弟子上前询问,凑上前往后堂看了一眼,也白着脸退了回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上邪:“???”
她阔步进了后堂,只看见四壁的佛画,旁的什么都没有,到底哪里吓人了?
随后进来的长思和司徒也是脸色白了又白,真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瞧见壁画就觉得要凉!!!
自东向西的墙上皆是古香古色的佛画,头一幅上还有题字,只是……
司徒傻眼地盯着那四个大字,“小公子,这写的是啥啊?龙飞凤舞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
上邪淡淡道:“梵文。”
“那为何意?”
“佛渡黄泉。”
第96章 观音
“佛渡黄泉?”
司徒是个棒槌脑袋,只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挺厉害的,懵懵地瞧着第一幅佛画,画的是——妖魔出世,天下大乱。
上邪盯着画,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这个典故说来话长。地之西方,有一片海,如墨如渊,名为死生……”
话说,当年上邪阴差阳错跌入死生之海,海中封印被破,群魔欲出,被她一股脑装进祸世伞中,唯独白泽逃出生天。
白泽便是那画中一飞冲天的妖魔,他去人间为非作歹,后被一位道行高深的少年僧人擒住,眉心一点,化为一块顽石。
少年僧人一边抱着顽石游历人间,一边度化挣扎于苦海中的众生,直到有一天遇见一名素衣僧服的姑娘……
众弟子看向第二幅佛画,诧异道:“这女子不就是观音娘娘吗?”
上邪道:“是,那时她还没有位列西天,为世人嘲笑,一个女子修什么佛,佛祖怎么肯收?”
第二幅画中,少年僧人拦住姑娘的去路,悲悯一笑,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姑娘一脸迷茫,她低头瞧着那块顽石,不知怎么顽石竟突然间变成一个粉嘟可爱的婴儿,只是这婴儿周身魔气太盛。
少年僧人将婴儿塞到姑娘怀里,疯疯癫癫地走了。
机智如长思都满脑门黑线,“这是何意?”
上邪:“那顽石是姑娘的孽障因缘,她若即刻将其杀了,便能飞升西天,可惜萧观音未能下得去手。”
第三幅画,姑娘将孩子养到十岁,某日回家路上又遇见那名少年僧人,他问姑娘为何没杀那孩子。
姑娘说,不忍。
僧人笑了笑,拂袖而去。
姑娘当日便被天雷劈死了,天道说她罪孽深重,该杀!
可孩子不知,四处寻找姑娘,花了几十年的光景,甚至杀入了冥府找人,吓坏的百鬼告诉他,是姑娘不要他了,抛弃他后觅得如意郎君,晚年子孙满堂,过了安稳幸福的一生。
昔年的孩童早已长成翩翩公子,姿容俊美,若高山之松、林间之竹,气质出尘绝世,他闻言轻轻笑了两声,离开了冥府。
又过了十年,姑娘转世投胎,降生为一位边陲小国的公主,封号长欢,这位公主殿下自幼修行学佛,仁慈爱物,悲悯众生,此生做的唯一一件亏心事便是投胎时未喝孟婆汤,故而一直记得当年所养的那名孩童,心心念念地想把他找回来。
可后来才知离自己过世已经有六十年光阴,那孩子怕是早已经历生老病死,入六道轮回了,不禁难过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