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正是凭此判定。”
太皇太后目光注视她良久,像是在确定她说话的真实与否,良久才装作好奇道,“若是如此,你那六姐何时能有机会与陛下结识?”
“竟还有能耐让陛下甘愿忤逆哀家也要作出不悌之事与兄长抢人,失了帝王风范,平白惹人非议。”
连当权者如太皇太后都不曾了解的内情,薛月婵又从何知晓?可是她并不笨,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太皇太后是想从她口中引出不利于薛碧微的似是而非的只言片语,亦真亦假,只消在攻讦对方时有用便成。
意识到这个可能,薛月婵心中窜起一股隐秘的兴奋,若是六姐姐因此为皇家所不容,而自己又在太皇太后面前立了功,那日后的前程…
她不再多想,而是蹙眉思量道:“六姐姐如何与陛下相识一事,臣女不知。”
“只她在家中时,时常借口外出,然而行踪成谜,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在薛月婵看来,以往薛碧微确实隔三差五便带着婢女出府,她自认并未出口污蔑,是以这话说的半点心理负担也无。
薛月婵的聪明上道,甚得太皇太后的心。有了相亲之人佐证,不论是操纵舆论还是煽动朝中大臣与赵宸站在对立面都比凭空捏造的谎言更有底气,也更能取信于人。
她颇有几分遗憾道:“当哀家看走了眼罢!不曾想你六姐竟是不安于室之人。”接着她眼带笑意对薛月婵道,“你是个乖孩子,安心等着罢,会有大造化的。”
这相当于给薛月婵承诺了,她一脸宠辱不惊的拜谢太皇太后,“娘娘谬赞,臣女愿常伴娘娘左右。”
她明白,凭自己的外貌和能力想要在陛下面前露脸,难度不啻于上青天,唯有牢牢站队在太皇太后的阵营里才有一线出头的可能。
...
炙阳当头照,一连旱了好几日。昨儿一夜骤雨,总算缓解了汴京的燥热之气。晨间有风,浸着久违的凉意。
刘尚宫因事告假,今日便不来福宁宫讲学。薛碧微好容易得了赖床的机会,即使快到辰时,也未见她有转醒的迹象。
虽是休沐日,赵宸也如往常一般练武习字又沐浴完毕,便踱步来了薛碧微的寝殿。
“陛下,姑娘还未起身呢。”拂冬福了福身,低声道。
“朕知道。”赵宸放轻了步子,掀开层层帷幔往里走去。
薛碧微睡相极好,规规矩矩的面朝上平躺着,薄毯压在腋下,呼吸绵长,明显还处在深睡的状态。
赵宸弯腰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看,一时玩心大起,撩起薛碧微散在枕边的一绺头发扫了扫她的鼻尖。
薛碧微秀挺的翘鼻微耸,还抬手无意识的挠挠痒处,全然不知是有人在作怪。
赵宸见状轻笑,而后干脆脱了鞋在坐上床沿,再将人捞进怀里抱着。他轻捏薛碧微的脸,“快起身了。”
被人搬动着,薛碧微已经有了意识,只眼皮还沉的紧,她含糊不清道:“别管我。”
“早膳有一道昙花做的甜汤,前几日你不还念叨昙花开了要尝尝它的味道?”
赵宸轻声细语的哄着,十足的耐心,“起来罢,乖啊。”他说着低头拿鼻尖去蹭她的,末了还在人唇角亲了亲。
他惯用木质的熏香,香气淡然,却隽永流长,久久不散。
薛碧微细嗅暗香,良久才艰难的睁开眼,撑着赵宸的身子坐起来,还有些气闷,扒拉了一下挡住视线的头发,她没好气的冲人嘟囔,“就不能让我躺着好生休整一日吗?”
赵宸唤了人进来伺候她梳洗,自己立在一旁笑道:“非我有心为难你,实则今日得空,我带你出宫看戏去,正好再到太傅府上认认人。”
他口中的太傅便是两朝帝师,如今已然致仕的祁桓。其少年英才,未及弱冠便登科进士榜首,其后不久又娶妻朝阳公主,也就是大长公主,同时还是赵宸的亲姑祖母。
眼下薛碧微脱离了平远侯府,也就没了正经家世,即便赵宸能力排众议取其为后,但到底落人口实。原想着让她以薛弘杰义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立于世人面前,事后赵宸仔细一思量又觉不妥。
薛碧微没有强悍的娘家傍身,偏生还独得帝王恩宠,即使她日后位立中宫,也必然招致朝臣不满而心生歹意。
故而赵宸与近臣商议后,又召见祁桓说明自己想要祁家认薛碧微作女儿的意愿。
祁桓年近七旬,膝下只得二子二孙得享天伦。大儿为吏部尚书整日忙于公务,日常与老父亲谈论最多的便是天下事;小儿从戎戍边,寻常多书信往来,算来已有六七个年头没见了。
两个孙儿更是不值一提,哪怕已经当朝为官,也还是改不了游戏人间的性子,毫无成家之意。
因而祁桓乍然听闻陛下所托之事,内心顿时期待不已,然他也未把话说死,而是表明回府告知公主后再行定夺。
第二日大长公主就递牌子进了宫见赵宸,且还在福宁宫与薛碧微相处了大半日,越看这水灵和善的小姑娘越是欢喜。
待大长公主回府的隔天,她和祁桓就命人开了宗祠,将薛碧微的名字写进家谱,为三姑娘。
如此一来,从名义上来看,薛碧微还成了赵宸的表妹。
“对啊,今日是祖父寿辰。”一经提醒,薛碧微瞬时想起这一茬,于是催促着宫婢快些梳妆,“前日祖母还令人传话让我莫要误了吉时。”
早膳摆在花团锦簇的寝殿后院。
此时天光大亮,朝阳伴着瑰丽缤纷的朝霞喷涌而出,万丈光芒。
盛夏时节,薛碧微多是胃口不佳,眼下只拿了汤匙小口喝着甜汤,忽而问道:“先前你说看甚好戏来着?”
她念及赵宸近来动作频频,俨然与许家有翻脸之势,继而恍然,“你莫不是在祖父寿宴上做了甚安排?”
赵宸没有否认,略一颔首,只道:“介时太傅府定有一场混乱,是以你今日便扮作婢女随侍我左右,如何?”
薛碧微点头,而后笑笑,“当然可以,这样我还能省去与旁人应酬的功夫呢!”说完,她沉吟片刻接着道,“齐审言一案定然是有了眉目吧?难不成也与许家有关吗?”
不怪乎她有此一问。
半月前,她与薛月婵在御花园撞了正着,本以为太皇太后会唆使平远侯府前来闹事,却不想那一大家子安安分分全无动作。
若非他们听到了一星半点许家要倒大霉的风声,又唯恐自家脱不了干系被治罪,否则哪里会如现在一般安分守己?
赵宸闻言,微微挑眉,卖了个关子道:“的确如此。”
“只个中情况,还得看好戏如何上演。”
…
祁桓历经三朝风雨,又是先帝与今上的老师。逢其七十大寿,府上自然是张灯结彩,广邀宾客。
距晌午开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祁府所在的平康巷已是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之景。
如此还不算,又有两个穿着红绸褂子,手里提着布袋的小厮左右立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下向过往百姓散赏钱。
每份赏钱用蜀锦制成的荷包装着,内里有数值不一的银锞子、金瓜子,或是小串铜钱。
分量不多,为的是讨个吉利。
巷子口好些卖朝食的小摊仍在营业,遮阳棚下坐满了人。有早起赶集饿了来填饱肚子的;也有出摊卖货忙了半晌歇脚的;还有忙里偷闲凑热闹的,闹闹嚷嚷,似是比祁家人还喜气洋洋。
一位卖空了担子的农夫在卖汤饼的食肆前将将把担子放下,便听正前方那尖嘴猴腮的货郎高声与人道:“今儿我可是讨到彩头了!”他眉飞色舞的拿出手里荷包的金瓜子,亮闪闪的,足有拇指指甲盖大小。
莫说临近的食客,便是手里忙活着揉面的老板都艳羡不已的转头看过来。
有人道:“任谁府上过大寿,断不似祁府这般阔绰的。照理说,太傅为官清廉,家风严整,怎会容许小辈大肆漏财?”
“你竟不知吗?”在场还有人也领了赏钱,他一面点着铜钱,一面道,“方才领赏钱时,我刻意上去说了几句吉利话,那管事一高兴,也不忌讳我打听,直接道是府里走失多年的嫡姑娘在前些日子被寻了回来,同家人团聚了!”
第86章 . 八十六只团子 暗流
“又恰逢太傅做寿, 自然是双喜临门呐!如此,可不得大肆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