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女士叹了一口气,她拉起孩子小小软软的手:“走,我们去向许桑当面道歉。”
……
“没有什么大伤,病人从高处坠落的时候护住了自己全部的要害。”
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检查过许春秋的伤势了以后,有些诧异地给出了这样的评论。
许春秋练空翻的时候早就摔习惯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摔倒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从站台到铁轨将近一米的距离摔下来,她妥帖地护住了每一个致命点,只有后背上擦破了点皮外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轻轻按一下就疼。
反倒是陆修伤得更重一些,他跳下站台把许春秋从铁轨上拉开的时候用力太猛,除了后背的擦伤以外,右臂从肩胛骨的位置脱臼了。外科医生替他接回去的时候,他愣是哼都没有哼一声,面色始终如常,就好像脱臼的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胳膊一样。
许春秋原本简单包扎完了以后就打算要出院的,可是陆修总是惦记着她的记忆受损,生怕这起意外还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怎么样的副作用,执意要她在医院做完了全套检查,足足躺了三天才开始替她办理出院手续。
早川女士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带着小翔太登门的。
“来吧,翔太君。”
小小的男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叩叩”两声叩响了许春秋的病房门。
“请进。”
许春秋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脆生生的。
在日本待了三五天的工夫,她多多少少也照猫画虎地学了几句最基本的日语。
推开门进去,病房里的一双人穿着同样的条纹病服,旁人穿了土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换到他们身上反倒是穿出了几分秀场新款的感觉。
陆修握着水果刀坐在床边给许春秋削苹果,长长的苹果皮连成一条线,长长地垂到地面上。
“……你是?”
许春秋的视线落在小孩子的身上,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
陆修不动声色地把锋利的水果刀插进了果肉里,干脆利落地一分两半。
戳在门口的小翔太被他吓得一抖,无意识地抓住了早川女士的裙角,可是他没有怯懦地躲到妈妈的身后去。
陆修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的那一下的确多多少少有些迁怒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许春秋又怎么会掉下站台去,险些被迎面而来的列车碾过去。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在她的身边呢?他简直不敢设想。
小小的男孩子哆哆嗦嗦地站出来,脱下头顶上戴着的小黄帽,像模像样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姐姐……”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姐姐就不会掉下去了……”
“我不该和妈妈闹别扭……”小孩子直起身来,用脏兮兮的手抹眼睛,他的脸上沾了脏东西,像是小花猫似的,不知道是在学校怎么弄的,衣服上也都是泥点子。
“我没有想要推姐姐,我没有想要做杀人凶手……”
翔太近乎嚎叫地哭起来,小孩子吐词本来就含糊,又带着哭腔,本身许春秋的日语就是最近两天速成的,哪里听得懂他究竟在说什么,可是看着小孩子站在她的病房里,又是九十度鞠躬,又是大哭着道歉,她内心的天平就已经隐隐倾斜了。
早川女士这时才揽过孩子的肩膀,单手捋一捋散乱的刘海:“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我没有看好孩子,翔太君才会在地铁站意外冲撞了许桑。”
“孩子还小,而且又不是出于本意,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医药费也好,精神损失费也好,我愿意替他承担一切责任。”
许春秋听不大懂她这一长串话的意思,陆修却听得一清二楚,面对早川女士和小翔太的态度,他心里燃烧的火反倒是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他把刚刚切好的苹果一半放在玻璃盘子里,一半递到许春秋的手上,小声地将早川女士的话翻译给她听。
许春秋听完了以后挣扎着想要下床,还没踩上拖鞋就被陆修给摁了回去:“小心牵动伤口。”
她扁一扁嘴,小声嘀咕:“哪里有那么脆弱。”
于是她把手中的半块苹果递回给他:“把它送给小朋友吧。”
陆修蹲下身子,把手中的苹果递给小翔太:“姐姐送给你的,吃吧。”
小小的男孩子瞪着泪汪汪的眼睛,惶惶不安地问:“姐姐不怪我了吗?”
陆修眉头微挑,仗着许春秋听不懂,暗戳戳地说道:“姐夫还是觉得有点生气,但是既然姐姐决定原谅你了,那么姐夫也就不怪你了。”
“姐夫?”
“快吃吧,”他揉一揉小男孩的头发,从玻璃盘子里把另外半块苹果拿给许春秋。
一大一小两个小朋友“咔嚓咔嚓”地啃着脆脆甜甜的苹果,早川女士留下一张写着自己联系方式的卡片,牵起小朋友的手准备告辞:“后续的赔偿事宜请您随时联系我,名片上是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陆修从桌子上捡起那张卡片看了看,“早川幸子”四个字是打印的,而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居然是手写的,没有公司住址亦或是岗位名称。早川女士是一个完全仰仗着离婚赔偿金生活的家庭主妇,她根本没有能力负担任何赔偿。
可是她愿意为她的孩子承担一切责任,哪怕生活的重量压迫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一张皱巴巴的、极其不正规的名片足够揭露出太多的信息,陆修沉默了片刻,没有要那张名片。
“不需要赔偿金了,我不缺钱。”
第四百五十六章 跑
当许春秋和陆修带着满身膏药味儿出院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地铁事件带来的连锁反应尚且还没有结束。
#许春秋#的词条在微博热搜榜上攀升的时候,国内的站姐和代拍看到了,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心里把它转化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许春秋去日本了。
一时间数不清的粉丝从不同的地方飞往日本,这其中既有兢兢业业的站姐、毫无底线的私生,又有拿钱办事的代拍。
数不清的信息在他们之间建起来的交流群里飞快地刷着。
“有人扒到航班信息了吗?”
“没有啊,他们是不是坐私人飞机走的?”
“大体上可以定位在北海道,视频里可以看出来是北海道的地铁站。”
“我已经到新千岁机场了,求指路应该往哪个方向遇见他们的可能性大一些?”
“顺着高档酒店挨个摸排下去,差不多应该就能知道了。”
“日本网友已经扒出来,那个撞了许春秋的小男孩是札幌市立绿丘小学(虚构)的,基本上可以把范围再缩小一圈了。”
“他们应该刚刚出院没有多久,要么在中央病院附近,要么就顺着景点的思路找吧。”
“有人偶遇他们了,就在札幌市沿海的步行街一带!”
“……”
沿海步行街的精品店里,许春秋舔着冰淇淋,低头挑选着精品店里的纪念品。
陆修有些无奈地说:“这么冷的天少吃点凉的。”
许春秋猫儿似的继续舔着冰淇淋,抬起眼帘无声地看他,一双眼睛里好像含着一汪水。
陆修败下阵来,认命地又替她拿了一盒白色恋人。
(白色恋人:北海道札幌市出产的一种巧克力夹心薄饼)
正结账的功夫,陆修感觉到好像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他警觉地回头一看,一个捧着相机的人影从背后的货架方向一闪而过。
“先生,请问您刷卡还是现金?”穿制服的店员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提醒说道。
陆修原本是要刷卡结账的,可是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现金吧。”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一万日元的纸笔撩在收款台上,匆匆忙忙地留下一句“不用找了”,紧接着下一秒就拉起许春秋的手腕,冲出了纪念品店的玻璃门。
“快走。”
许春秋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走几步她就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他们才堪堪走出纪念品店没有几步,熟悉的“咔嚓”声便将他们环绕了,许春秋在日本待了三五天的功夫,难免有些放松了警惕,不像是在国内的时候一样,时时刻刻注意着用口罩遮挡面部。
追在后面的粉丝眼尖地喊出她的名字,是她熟悉的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