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山海眉头微挑:“生理期还敢喝凉的,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林昼夜吐一吐舌头,认命地抱着那杯红糖姜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
有些话当面没办法问出口,隔着电话反倒是容易许多。
林小年家的经济条件已经好了很多,可是她还是住在那片拥挤的廉租公寓一带。
房间里的照片不多,有的是用相框装起来的,有的是夹在绳子上的拍立得,照片里都是同一个人,是从小到大不同年龄阶段的林昼夜,大部分都是纪山海拍的。
林小年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女儿成长过程中的多少瞬间,现在她的条件好了,不再需要一天打好几份工了,可是林昼夜也像是离巢的幼鸟一样,朝着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得更高、更远。
林小年闲下来的时候,会替林昼夜归置她中学时代扔得乱七八糟的杂物。
六十几分的数学试卷比比皆是,还有写了一半就团成一团扔掉的作文,教科书上的边边角角都是她随手留下的大作,一本厚厚的素描本压在纸箱子的最下面。
林小年打开一看,几百页的画纸上描绘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是纪山海。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不,或许还要更早。
林小年慌乱地抓起手机,播了三次才拨对了林昼夜的号码。
“嘟嘟嘟”的提示音响了三声,对面接了起来,电话另一头传来林昼夜熟悉的声音:“喂,妈?”
林小年吞咽了一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你和纪山海,你们……”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几秒钟,林昼夜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和盘托出:“对,我们在一起了。”
林小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纪山海看上去好像一点都没有衰老,可是看着一个曾经比自己还年长不少的男人突然变成了女儿的男朋友还是让人觉得挺奇怪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手机听筒里传来林昼夜雀跃的声音:“已经四年啦。”
四年了,也就是说他们是从林昼夜十八岁的时候开始的,还好还好。
林小年稍稍心安,接着试探性地问道:“那他对你好吗?”
几乎是在话脱出口的瞬间,她就反应过来这问的是句废话。
纪山海对林昼夜好了多少年了,他为她洗手羹汤,剪刘海买衣服,甚至就连月经初潮的时候,都是纪山海隔着门板教的她怎么用卫生巾。
丝毫不意外地,她听到林昼夜通过电话对她说:“特别好。”
“妈妈,我很喜欢他。”
林小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说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为失落还是因为放松,她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狭小的公寓里没有了林昼夜咋咋呼呼地满屋子跑,反倒是变得空空荡荡的。
襁褓里的孩子又哭又闹地折腾得她整宿整宿地合不拢眼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林小年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晃悠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衣柜门上的穿衣镜前。
她为了去看女儿的毕业展览染黑了头发,一丝白发都看不见,她才四十岁出头,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
第四百二十章 戏中戏:囿于昼夜(十四)
林昼夜和纪山海在经历了整整六年的爱情长跑以后,终于去民政局把证给扯了。
这一年林昼夜二十四岁,纪山海二十六岁。
民政局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林昼夜像小时候那样拉住纪山海的小拇指,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纪山海很有仪式感地从钱夹里抽出来九块钱零钱。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抬头一看,笑着说道:“根据财政部发布的相关规定,婚姻登记费用已经面免除了,都好几年了。”
他讪讪地把钱收回来,林昼夜笑眯了眼睛在他的掌心里画圈圈。
填表、登记、拍照、盖章,小红本总算是拿到了手里。
工作人员微笑着对他们说:“祝二位新人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大红背景的照片里,林昼夜和纪山海并肩坐在一起,显得那么般配。
可是纪山海知道,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白头偕老。
因为他不会白头。
……
纪山海在林昼夜的艺术工作室附近买了套小公寓,他们像所有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起去逛家具城。
衣柜和双人床这样的大件家具会在三天之内配送上门,还差一些零零散散的日用品没有买。
纪山海推着她在货架间缓缓移动着,林昼夜把自己蜷成一团坐在购物车里,长长卫衣袖口露出来一点点细细白白的指尖:“往右边一点点。”
她从架子上拿下来一对猫咪图案的洗漱杯,转过头来兴冲冲地对纪山海说:“想要这个!”
纪山海点点头,把洗漱杯和亚克力制的收纳盒放在一起。
长穗子的窗帘布、长绒毛的地毯、成套出售的玻璃餐具,还有软乎乎的记忆棉靠垫,他低头清点着购物车里的东西,抬手揉一揉林昼夜的头发。
两个小时后,林昼夜拎着一把油漆刷站在小公寓里,脚下是大片摊开的报纸,还有五颜六色的油漆。
衣柜和床还没有送来,窗帘和地毯好端端地待在包装袋里,整个房间里连张桌子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像是房地产中介拿来做展示的毛坯房。
“打算画点什么?”
林昼夜甩一甩头发:“没有想好。”
她是美术学院毕业的,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出去街头画涂鸦墙,两百块钱一平方米,姑且也算是相当可观的一笔外快收入。
可是这面墙和街头巷尾的那些随处可见的涂鸦墙都不一样,这是他们的家。
原本想要画些什么早就已经不记得了,不知道从哪一笔开始画错,好好的一幅壁画,画着画着就成了颜色的堆叠。林昼夜的色感仍旧出色,即便是闭着眼睛瞎画也仍旧十分艺术。
纪山海脱下西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笑什么?”林昼夜鼓起腮帮子。
纪山海不再掩抑,直接笑出了声:“我在想徐教授要是知道她的首徒竟然像小孩子一样胡乱地涂鸦,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话还没说完,林昼夜就一刷子颜料蹭在了他的衬衫袖子上。
一抹艳丽的橘红色。
林昼夜毫不犹豫地把金属桶里残余的油漆一股脑地泼洒在了墙上,她的眼睛里带着雀跃的色彩。
“我偏要瞎画一气,这是我的家。”
什么色彩、构图、原理、画派,她通通都抛之于脑后,甚至连一个具体的形都没有,只是色彩的堆砌。
这是她的家,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飞溅的油漆迸发成一朵水红色的花,溅在林昼夜的脸上,她双手都沾了颜料,恶作剧地把那些斑斓的色彩往纪山海的白衬衫上抹。
他们近乎幼稚地打打闹闹,五颜六色的油漆弄得到处都是。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他们精疲力尽地平躺在房间里空旷的地板上,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染上了油漆的颜色。
“我想一辈子都这样,一直和你在一起。”林昼夜枕着地板上的报纸翻了个身,“我想和你白头偕老。”
纪山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幼稚过了,他躺在地板上,无力地笑一笑,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我不会白头。”
林昼夜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起来,纪山海缓缓起身,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昼夜,你要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回答,只是赌气地打开唯一的一桶还没有来得及拆封的白色颜料。
“你蹲下一点点。”林昼夜拉一拉他的领子,纪山海顺从地微微倾身。
只见她用刷子沾着白颜料,不由分说地往纪山海的头顶上招呼过去,来势汹汹的刷子落在他的头发上的时候却是轻轻柔柔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纪山海就白了头。
她刷过以后,又反手把自己的头发也涂成了白色。
他们狼狈得一塌糊涂,谁也没有比谁好到哪里去。衣服上五彩斑斓的都是颜料,过了今天以后恐怕都得报废,头发上沾着白色的油漆,斑驳地遮住了本真的发色。
油漆桶“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林昼夜搂着他的脖子一跳就像是一只考拉一样攀了上去。
他们紧紧相拥,林昼夜在他的耳边轻轻地用小气音说道:“这样我们就一起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