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真的……我真的录不下去了,我不想去安塔利亚了,不想去看接下来的城市了。”
“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只会是一种折磨,我想回家。”
她蹲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我想回家……”
……
海湾公园这个房车营地的厨房是半露天式的,陆修被许春秋拉出来,两个人兜兜转转一圈,总算是在用餐区的长椅上坐下来。
陆修随手拿出来的是一盒猪肉玉米馅儿的饺子,他把打包饭盒从塑料袋子里拿出来,摊开放在一旁的原木桌上。
许春秋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来,在醋和酱油里蘸一蘸,接着用手接着送进了嘴里。
“这个馅儿真的好吃诶!”
许汉白从来不包饺子,福利院逢年过节倒是也有吃饺子的时候,不过都是超市买回来的速冻饺子,而且永远只有一种馅儿,素三鲜。
许春秋经过这么一番奔波也饿坏了,一口气连着吃掉了两个饺子,这才意识到陆修正拖着腮,手肘支在原木桌上,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许春秋让他看得心里漏掉了一拍,她愣了一下,筷子尖上夹起来的饺子滑了一下,又掉了回去。
“陆总怎么不吃啊?”她放下筷子,低头正要从之前放餐具的塑料袋子里给他再拿一双筷子,“我给你找副没用过的……餐具吧。”
话音未落,只见陆修很自然地接过她之前正在用的那双筷子吃了起来。
许春秋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陆修就着她的筷子吃掉了一个饺子以后,这才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抱歉,我习惯了。”
他慢慢地把筷子再一次放了下来,许春秋盯着那双筷子看了几秒,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有些事情必须要和他说清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陆总,我好像知道过去的五年是怎么回事了。”
陆修眉头微挑,没有接话。
“苏老太太旁边的那座墓碑是属于那个许春秋的对不对?”
“电视里的那个把京剧当成自己的墓碑的人,她才是你喜欢的那个许春秋对不对?”
原木桌上的饺子一点一点地凉掉了,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管。
只听许春秋继续说道:“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把它理解为人格分裂也好,时空穿越也罢,虽然我说起来自己都很难相信,可是它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有逻辑,渐渐地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她怕陆修觉得她疯了,她自己都要以为自己疯了。
“我相信。”还没等她说完,陆修却冷不丁地先开了口。
“……什么?”
“我相信。”陆修笃定地重复道,“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我部都相信。”
再接下来便轮到许春秋沉默了。
天气好像清朗了起来,乌云背后星星点点的光点露了出来,只是仍旧不见月亮的踪迹。
“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小偷。”
她轻轻地说着,心如刀绞。
“我平白无故地得来了过去五年里她所拥有的一切,功名利禄、珍贵的友情,还有爱我支持着我的粉丝……”
“我明明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那些根本就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
“可是我却只能瞒着他们……”
陆修没有回话。
许春秋的袖子上沾了酱料的颜色,他低下头来替她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腕。
她猛地想起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陆修做的第一件事情。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臂,一把将她的病号服袖子拉起来,近乎粗暴地握住她带着丑陋瘢痕的左臂。
许春秋心中豁然明了,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既然他早就知道她们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又为什么要那样温柔地对待她呢?
她又算是什么呢,那个许春秋的……替代品吗?
她猛地拉开左臂的衣袖,那条长长的斑痕灼烧似的隐隐作痛,许春秋咬着牙把它举到陆修的眼前,让他无从忽视这道伤疤的存在。
“她没有这个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陆修修
“她没有这个对不对?”
月亮拨开乌云,冷冷清清地洒下柔和暧昧的光,朦朦胧胧的光被摇曳的树影打碎得斑驳陆离,落在许春秋的脸上,也落在她手臂上的斑痕上。
许春秋撩起自己左臂的袖子给陆修看,一道长长的、烫伤的痕迹。
那道伤痕就像是耻辱的烙印一样,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童年时期遭遇的种种不幸。
她们是不一样的。
陆修却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登时看直了。
如水的月色仿佛能够治愈所有的伤痛一样,灼痛的斑痕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退变淡。
陆修不可置信地用指尖在上面触了触,触碰着她光洁平滑的小臂。
它消失了。
许春秋慢慢地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宛如蝶翼,轻轻地颤着。
“陆修修。”
她睁开眼睛,海棠染秋雨一般的盈盈双眼里带着雀跃的笑意。
陆修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许春秋这样鲜活生动地叫他一声“陆修修”了。
来不及做任何的思考,陆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把许春秋拥入了自己怀中。
“许春秋,许春秋……”
他口中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将她柔软温暖的身体包裹进自己的外套里。
可是紧接着他就发觉有些不对:“……许春秋?”
没有回应。
许春秋软倒在他的怀里,她垂下眼帘,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就好像方才的那句鲜活雀跃的“陆修修”不过是他臆想中的虚影而已。
她的袖子仍旧是卷起来的,左臂上的疤痕又重新出现了。
陆修半天没有说出来话,一时之间的大起大落使得他久久难以平复下心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到底还是把已经昏睡过去的许春秋打横抱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背脊,一只手托在她的膝窝,一路把她抱回了房车。
这天晚上房车里的空间好像格外富余,路娜跑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陆修把许春秋送回来以后,又披上外套出去了。
他就着许春秋的筷子,把她剩下的最后一个已经放凉了的饺子食不知味地囫囵吞下去,接着在房车营地的长椅上坐了半宿,留下了满地烟头。
……
第二天一早许春秋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早晨八点。
她眯着惺忪的睡眼从简易的床上爬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和陆修的外套。
谢朗还在睡着,原本应该和她们同睡的路娜的位置却是空的。
她轻手轻脚地披上外套想要出去洗漱,谢朗突然坐了起来。
“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谢朗揉着眼睛摇一摇头,“秋秋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刷牙。”
十分钟以后,两个人并排站在房车营地公共的洗手台前,含着牙膏面对着玻璃镜子。
许春秋漱掉口中的泡沫,她犹豫了一下,转头问谢朗:“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啊?”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朗吐掉漱口水,水槽里的泡沫打着旋消失不见,她的情绪相当激动:“天哪秋秋,你不记得了啊?”
“你昨天回来的时候都睡着了,陆总把你抱回来的。”
“陆总?”
谢朗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是啊,而且还是公主抱!”
“你睡得特别死,可能都不记得了吧。”
许春秋怔愣了一下,没有顺着她继续说下去,接着另外挑了一个话头。
“那路娜呢,”她问道,“我起床的时候发现她的位置是空的,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在房车里?”
谢朗的视线飘忽了一下:“我们……”
“我们昨天产生了一些摩擦,她从营地里跑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虽说路娜这些天来的表现并不讨喜,可是许春秋还是难免担心地念叨了一句:“她一个人在外面该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放心吧,有工作人员跟着她呢。”
……
他们计划好的出发时间是九点半,九点整的时候,副导演叩开了房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