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能不喝吗?”
谢渟没说话,捞起旁边被随意扔在沙发上毛巾,站在他后面给他擦头发。
颜瑾僵了僵。连药的苦味也变得无知无觉了,被他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了。他放下杯子,话里像是染上了一点药的苦味一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是你老师。”谢渟回答的平静。
“那你知道我们没可能了对吗。”颜瑾回过头,打开了他在自己头上的手。“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点没有希望的希望?为什么要来招我?”
颜瑾一口气吼完了这么多,手指用力蜷着,弄得骨节发白。他放低了声道:“你不喜欢我,就别对我好。我会对你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谢老师,你就像是一方泥潭,而我就是陷入泥潭的人。我现在这样对你刻意疏远,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我已经很努力的试着放下这份情感了,你离我远点,远点,好么?”
“上次我去你办公室等你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照片。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是他吧。那祝你幸福,我玩不起了,我不陪你玩了。”
他想要站起来,却被一直不出声的谢渟按住了肩。他温声道:“小瑾,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别再靠近你了?这个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药,你走吧。”
谢渟不但不走,还在他家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双手交握着抵在削瘦的下巴处,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也像是在回忆某个人。
“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说说他了。”
“我从八岁的时候,就搬到了福州路。福州路那里有一个教职工宿舍,我家就住在那里。我的父母都是教师,所以自小对我很严格。我常常觉得他们对我不够好,不够关心。也不是说没有关心我吧,只是他们的关心只仅仅限于学习方面的东西。他们从不让我出去玩,我几乎没有一个朋友——但是邻居家的一个小哥哥是我的朋友。
他叫沈琼,很好的名字吧。他比我大三岁,但是我自小跳级跳的多,只仅仅比他矮一级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如果知道我去找对门的他玩,就永远不会阻止我。沈琼的学习很好,但也没有好到顶。但却在我们那个小区里是数一数二的。
也许我的父母觉得和成绩好的人一起玩,自己的成绩也会变好的吧。”
说到这里,谢渟短促的笑了一下。
“之后的故事情节很老套。我和他也算青梅竹马......也不对,是竹马竹马。小时候的感情总是纯粹干净,说一不二的。我知道我喜欢他,我和他说我喜欢他。他每次都只是回了一句‘我也喜欢小渟’。
他不喜欢我的,至少......没我喜欢他那么强烈。
到他高二的时候,我高一了。我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学校,知道了什么叫做同性恋,也就是你们说的gay。我知道他不是同性恋,其实我也不是,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可能他一直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就像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开玩笑的一样。”谢渟抬眼看了他一下。对方正低着头拨弄着沙发垫上的流苏穗子。
“但我不是。我和他说了,他对我说‘你很恶心’。”
颜瑾抬头,对上了他等候已久的眼睛。
“真的很恶心么?可惜我不觉得。那天以后他对我就在不复以前的友好了,整日避着我。我一个月没见到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保送了美国加州的一所大学。”
谢渟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颜瑾,你知道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像他。”
“我......”颜瑾本来想说“我和他不一样”的,又觉得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此时再凑上去就不好了。他闭了嘴,让谢渟继续讲。
“其实你们也并不是很相似。相似的只是你们身上的那种......气质。”谢渟想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你们身上都有那种很好的...说不清的一种气质。但你们给我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我对沈琼的感觉,就是很虚浮,很虚假的一种。他也许并没有我向你描述的这么好,也许我对他的只是仰慕罢了。但你不一样,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是浮于表面的,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
到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谢渟和颜瑾牵着手在大街上遛弯的时候,谢渟才知道,这种他形容不出来感觉,就叫做恋慕。
谢渟不再说沈琼了,转了话题:“我昨天拿到了保研申请。老师为我争取到了一个去美国的机会。”他轻轻笑了声,“要是放在以前,这是我求而不得的机会,我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就填上去。但我这次却犹豫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对他是喜欢,还是仰慕?留在这里,还是美国?”
颜瑾不发一语的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等他作出决定。
谢渟苦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选择永远是不能两厢和美的。也许我会陪你到高三毕业,也许......这个礼拜,或下个礼拜,我就要离职了。”
颜瑾攥着的穗子脱落下来两三根线。
“所以颜瑾,我想对你说,我可能真的......”
有人按门铃。谢渟低着头苦笑了一声,站起来:“我去吧。”
林洛哲和颜瑾昨天约定好了,早上和他一起去上学的,却没想到谢渟也在他家。
“谢老师?你怎么在我哥家?”林洛哲扫了一眼低着头扯着沙发垫的颜瑾,莫名觉得气压有些低。
“我家住他隔壁。你是来找他的吧?那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点。”他回头看了一眼颜瑾,出了门。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谢渟没想到,他的导师这么快就给他打电话来了。
“小渟啊,你考虑好了没啊?学校这边资格很紧俏的啊。”
谢渟捏紧了手机,骨节有些发白。“老师,我想...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你不是想去美国吗?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尽量快点吧。对了,我好像记得你在一个高中里兼职来着?你不用担心你去之后后面的位置没人顶替。我和杨组长认识,我会帮你说说的。”
“那好......谢谢您了。”
“这几天办一下离职手续好了,学校事儿挺多的,我怕你到时候忙不来。今天你过来一趟,我给你把论文改改。”
“好。”
看起来一切都替他安排得很周全了,可是他自己知道,还欠颜瑾一个交代。
他想着,抬脚往杨文波那里去了。杨文波看到他又来请假也不很意外,他给他办好手续,无意问:“小谢啊,听说你们学校要保研了。你拿到了指标吗?”
谢渟心里暗暗叫苦,但他面上波澜不惊的道:“拿到了。”
“挺好的啊,在本地还是?”
“美国。”
杨文波端着水杯的手把水杯搁下了,问道:“那这个意思是要是你去了,下个学期你就教不了了?”
谢渟摇头:“不是下个学期了。我如果要去的话,可能下个礼拜就得离职。”
“那你的意思呢?你去是不去?”
谢渟诚实的摇头:“没想好。”
杨文波细细呷了口茶,咂巴了一下嘴。“其实啊,我觉得你在我们学校教的挺好的。你要走了我是真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代替你。但要客观来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
谢渟捏着请假批准,看着微黄的茶汤上面,浮着朦朦胧胧的轻烟。
“嗯,你说的很对。谢谢。”
谢渟走出办公室,接到了今天第二个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他妈。
她的声音好像永远都不咸不淡的,平静得有些疏离。“是谢渟吧?你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可以被保研去美国。你今晚就回来吧,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让你提前去那里适应一下环境。”
“妈,我不想......”
那个女声加重了一点声音,截断了他的话:“你不想去吗?这个机会很珍贵,你并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应该比我看得清楚。”那边的信号好像有些不大好,传过来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的,听不大真切。
“从小到大都是我帮你做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了。听说以前我们住的宿舍对门的孩子也在美国。就是你和他玩的很好的那个小沈,你还记得吗?”
谢渟有些苦涩的回道:“当然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