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接过暖额,戴在头上,又道不需请大夫,只是些小毛病,略歇歇就好。
章致拙拗不过她,只得坐在床沿多陪沈氏说了会话。
另一边,站在铺子口的李珏手足无措,小眼神偷偷瞥一眼琳姐儿,触到那带着温软笑意的眸子又猛的收回,不敢再看。
天呐,光是知道拙哥儿读书读得棒了,没想到他的姐妹也如此、如此顺眼。李珏心里有些不对劲儿,抓心挠肺的,又不知该说什么。
琳姐儿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弟弟的同窗,瞧着年岁倒是比拙哥儿年长不少,没想到如此怕生,扭扭捏捏的,连她的好友姝姐儿都不如,人家可是正经的千金大小姐。
琳姐儿那一眼又看得李珏一哆嗦,像冰雪初融,悄悄开出了粉红色的桃花;又像朝日初升,留下一抹蔷薇色的霞。
李珏突然明悟了,原来这便是诗文里一见钟情的感觉~
之后好半晌,李珏都迷迷糊糊,连拙哥儿同他讨论功课也不曾回神。章致拙狐疑地看了看,见他一脸神游天外、不知今夕何夕的神情。他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撸了撸猫,自顾自看书去了。
李珏回过神来,胖脸上有红晕,见拙哥儿在专心读书未曾看他,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脸,又期期艾艾地拿身子蹭了蹭拙哥儿。
章致拙被他撞得书差点没拿住,没好气地说:“咋了,突然撞我。”
李珏也不在意他不善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拙哥儿,外头的姑娘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呀?”
章致拙丝毫没发现什么不对,愚蠢的直男啊,翻了一页书,淡定道:“是家姐。”
李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好像终于遇见了我的洛神。”
嗯?
章致拙抬起头,好哇,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就要早恋了?还看上了我的姐姐,实在大胆!
章致拙将书合拢放好,眼含威胁地盯着李珏。李珏在未来小舅子的注视下越来越怂,慢慢低下头,小声地讨好章致拙。
章致拙没好气地打断他,道:“别想这八字还没一撇的,我姐还小呢。你若想娶,得过个五六年令父令母来议亲,正儿八经的来。”
李珏惊奇地看着拙哥儿,道:“拙哥儿,你好懂哦。”
章致拙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李珏才十岁就有爱慕之心了,这搁上辈子可还是个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古人也太早熟了。嘴上应道:“呵,我神童。”
都说到这儿了,这功课也学不进了,章致拙送李珏走到铺子口,青蚨已在门口候着接自家少爷了。
琳姐儿还站在柜台后,见弟弟同他同窗出来便朝着他们笑了笑。还没等李珏回一傻笑,章致拙便眼疾手快窜到李珏面前,想隔绝他看姐姐的视线。
可惜,拙哥儿年小身矮,压根遮不住,可恶!琳姐儿看见珏哥儿热烈的眼神,虽有些惊异,仍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
李珏嘴咧得更开了,章致拙看不下去,连推带搡地拉着李珏出了铺子,心想,下次再不能带同窗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签约啦~
第9章 写文章
沈氏歇了两日,便又开始做事。铺子里的生意越发好了,章则淮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出了好几款新品。如今,章氏点心铺的花糕已是京城有名的糕点了。
名人雅士尤好这一口,清清爽爽不腻口的点心在如今这嗜甜的世道实在难得,更何况,他家还推出了十二节气花糕点,那小匣子一装,卖的就是个风流意儿。
就连户部侍郎家有名的那位才子设宴都用的同款糕点,邀请众好友来他的新宅子赏景。与才子交往的自然也是才子,大家都文采斐然,暗地里较着劲儿。顾彦汝率先为那荷花酥做了一五言绝句,众人自然不能落后,个个都挑自己喜爱的糕点作诗作词。
顾彦汝来撸猫的时候,不,来买点心的时候,顺手就将众人作的诗词集扔给了章致拙。
顾彦汝这段日子常来章家,还总是挑章致拙也在的时候,有他这个小主人在,狸奴更加乖巧了。同他的主人也熟悉起来,二人时常斗嘴。
章致拙腹诽,刚见面时那个风度翩翩,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早已崩塌。
有次新式糕点刚做完,朱白相间,柔晰芳香。章致拙拿了一小些装在粗陶小碟上,并随手摆了一小颗薄荷,就端给顾彦汝,让他品尝。
他先是将那碟子糕点放在石桌上左右来回端详,再用帕子细细擦干净每一根手指,捻起一枚,沉吟片刻,缓声道:“婉彼姬姜,颜如李桃。”最后轻咬一口,慢慢品尝。
章致拙在一旁看得快裂开,世上竟有如此装逼之人。大概是他看猴儿的眼神太明显,顾公子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道:“只有俗人才囫囵吞枣。”
章致拙也拿起一枚,大口咬下,腮帮子都鼓起来,含糊道:“你们世家公子不都不吃这等甜食,鄙夷只有吃不起白糖的贫民才喜这甜腻腻的果子?”
顾彦汝轻咳一声,抱起一旁的狸奴,勾着下巴挠了一会儿道:“一般般,我也就随意尝尝,毕竟拙哥儿使我盛情难却。”
章致拙一看他这副调调就知道这波稳了,看来大家都会喜欢吃这次的新品。
顾彦汝其人,自诩风流雅士,曾道那些个禁锢人的四书五经随意读读便罢,还是诗词歌赋养人灵气。户部侍郎自己家的大宅院从未久住,另在别处辟了一清净小院居住。
吃食上也从不吃些奢靡之物,似那等一整只鸭只吃鸭舌,其余皆弃的菜式是向来不吃的;宫廷御宴名菜佛跳墙据说是先宗所创,他也嫌耗费太多,只在家中吃过几次。大荤只略吃些鸡鸭猪羊鱼等常见牲畜,还必得做法简单,口味鲜美。
顾彦汝偏爱时蔬佳果,好那自然之物,据他的说法,食之清爽可爱。至于凉糕,嘴上说着不喜这等甜腻零嘴儿,往往手上又拿了一枚。
这次更是为那甜点糕食作诗,还集成了小册子,如此口是心非。章致拙接过顾彦汝扔来的诗集,心中暗喜,又可借此营销一波,涨一涨收入。
最近还时常有夫人小姐打发小厮前来采购,还点名要那新点心,一篮子一篮子买,可把章则淮累坏了,又教了大兴手艺,也能搭一把手。
泰丰楼的掌柜也前来洽谈,想放些点心售卖。章则淮夫妇忙的昏头转向,又雇了一位帮厨,一位小伙计。
是夜,片瓦苍苔院落,点了一盏油灯,几支蜡。象眼窗半阖着,夫妻二人穿着半旧略发黄的白棉寝衣说着话。
沈氏握着笔杆,在账本上点数。章则淮坐在床沿,把玩着拙哥儿乱雕的一尾红鲤。
“这半年拢共收入五百两银,刨去食材等耗费,大抵净余三百两;村里的田地咱们租出去了,也有三两。家用这边,衣裳被褥等布匹,花了十两;拙哥儿读书,笔墨纸砚等花费十两;每月要发的月钱总共五两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咱们这半年就省下二百六十两。”沈氏看着匣子里的银钱,惊喜道。
先前的方形五福捧寿木匣已被装的满满当当,沈氏另拿了一匣。
“嗯,咱们的家底慢慢也厚了,却不可大手大脚。这半年点灯熬油地耗着做生意,身子受不住,你都病了一场。”章则淮对沈氏说。
“正巧,泰丰楼那边儿要咱们的糕,开价同散卖还高了一文。那些个做法复杂的咱就不搁店里卖了,直接送了泰丰楼那儿,也简便些。
章则淮点点头,又道:“不时新的点心少做些,单放铺子里也没多少人来买。另放些受欢迎的再弄得精巧些,专给那些少爷小姐们卖,”
沈氏嗤笑,骂道:“奸商。”章则淮哈哈一笑,躺进被窝里,道:“你情我愿的事儿怎叫奸商了。咱们又不弄虚作假,卖那不新鲜的吃食。只样子做得好些,大家乐意捧场罢了。”
沈氏又回了几句话,收拾了账本,吹熄了火烛,也慢慢睡去了。
夜色如墨,凉风袭来,天气渐渐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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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世间的人就像一条喧闹的河,时间不紧不慢从身上趟过。又是一个散漫的春天。
章致拙已经八岁了,学了整整三年的经义,终于要学做文章了。说起科举文章,章致拙脑海中出现的第一直觉便是大名鼎鼎的八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