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有些心累,不想应付那些人,索性就出城了。
恰恰是城门刚开的时辰,晨光依稀,守城的将领都是认得锦衣侯的,见他衣衫单薄身无长物的从此间经过,众人愣了片刻,等到反应过来准备行礼问安的时候,他已经悠悠然走了。
只余下一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谁也不知道这位锦衣侯今个儿唱的是哪出。
他们也不曾想到,谢万金这一走,便是好些时日,这繁花如斯的帝京城,没了这位爱笑爱闹的锦衣客,好似也失了几分趣味。
谢万金一路思忖着容生这会儿会在哪,结果到了护城河边,就瞧见那紫衣白发的少年站在了碧水清波的岸边。
谢万金愣了愣,不紧不慢的走到容生面前,语调如常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
他不等容生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微妙的问他,“你昨夜该不会去我家了吧?”
谢万金心道:那就糗大了。
我昨夜都被阿娘训斥成什么养了。
还有父亲尽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这要是被容生听到了,那还得了。
少年看了他片刻,语气淡淡道:“我能掐会算。”
谢万金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好。”
四公子自个儿看的挺开,就是跪了半夜膝盖疼,稍微一动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天色刚亮,城外风大,还冷的很。
谢万金搓了搓手,忍不住道:“这才刚入秋,怎么就这么冷了”
他说话间的功夫,忽然看见容生脱下外衫递了过来。
四公子有些诧异,微顿了片刻,就毫不客气把容生的外衫接过来穿上了。
这衣衫上好似还残留着少年的些许体温,他刚套上就觉着暖和了许多,笑着容生道:“昨夜我把咱们的事都同我父亲阿娘说清楚了,以后不用再委屈你扮女子了。”
四公子说着,忽然正色道:“真是对不住啊容兄,连累了你。”
他还不忘替自家阿娘说好话,“我阿娘昨晚就是气狠了,不是针对你什么,等以后她气消了,我再好好同她说清楚。”
容生眸色幽幽的看着他,没说话。
也就是谢四公子才能心大成这样了,挨了阿娘的打,连衣裳物件都留下了,一身孑然的出了城,有家都不能回还笑的出来。
谢万金摸了摸自个儿还没消肿的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忍不住笑,抬头看着少年道:“你还真别说啊,咱们这样还真像是要私奔的样子。”
第729章 同行
容生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问道:“谢家长辈怎么没把你腿打断?”
“她们舍不得。”谢万金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别看我阿娘气成那个样子,放狠话让我滚出谢家,其实她心里压根舍不得,她啊……就是想让我低头服软听她的话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若我点头点了,她肯定立马就不生气了。”
其实四公子心里门儿清,只是昨夜见阿娘气成那样,什么避重就轻、胡扯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怕她气大伤身,便低头什么错都认,只是这终身大事,无论如何就不能胡乱将就。
他行事再荒唐,也知道有些事真的不能那么随意。
容生不紧不慢的走在他身侧,语气淡淡的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答应?”
“我还没碰到想娶的人啊。”谢万金说到这个,就十分的无奈,“帝京美人虽多,我喜欢的也不少,可若是让我娶了其中一个,这辈子就守着她一人,以后再也不能多瞧别的美人一眼,这我怎么做的到?”
容生一时无言。
能把这般言论说的自然而然的人,也就谢四公子一个了。
偏生他自己一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忽的抬眸看了容生一眼,笑意泛泛道:“而且我要娶妻,怎么也得是容兄这般好相貌的,怎么能为了绵延后嗣,就随随便便找个高门大府的女子凑合了呢?”
容生微微勾唇,“你昨夜就是这么同你阿娘说的?”
谢万金顺手把北风吹乱的墨发拨到肩头,直接把那些梦里的事略过了,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少年淡淡道:“那谢三夫人的脾气还算挺好。”
“什么?”谢万金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是奇怪侧目看他,“我阿娘脾气好?容兄……你是不是没睡醒?”
前方大道宽敞,遥遥通向远方。
朝阳初升,破开云层,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落了少年满身,好似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容生目视前方,不咸不淡道:“她听到这种话都没有再赏你两巴掌,这脾气还不好?”
谢万金顿时:“……”
听容生这话的意思,好似还觉着阿娘对他太宽容了是怎么回事?
“容兄,你这样说话可不对啊!”四公子一边走,一边盯着少年瞧,“我不想娶妻这事,有一半是你害的。”
容生面色微僵,“怎么就是我害的?”
这人说话实在太过跳脱,黑白颠倒,张口就来。
谢万金瞧见他面上的细微变化,心下顿时舒坦了许久,这才放缓了语速,悠悠然道:“还不是因为我见过了你这样的好容貌,再看别人就总觉得平庸无奇,满城的美貌佳人都成了庸脂俗粉。”
少年微微扬眉,徐徐问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讨打?”
谢万金听到这个打字就觉得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当下也不敢再同容生贫嘴了,连忙话锋一转,“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一件眼下最要紧的事。”
少年语调如常道:“有多要紧?”
“万分要紧!”谢万金异常认真道:“容兄……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这真是顶顶要紧的事了!
从前四公子出门都是仆人成群,骏马行车的,边上还有一水儿的美貌侍女伺候着。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缺银子使,这回儿被阿娘一气之下赶出了门,他连衣衫和身上的值钱物件都留在了东和院里,自然不好再去钱庄里取银子。
既然同阿娘说了暂时不娶妻,那就是没银子没仆从,什么都没有也要硬气给她看看:我这回是认真的。
但是他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更没过过没银子的日子,眼下两袖清风,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容生,希望国师大人身上有些值钱物件,随便拿出来一样也够他们路上花销。
容生不紧不慢开口道:“没带。”
“什么?”谢万金闻言顿时错愕无比,“不是……容兄,你出门怎么能不带银子呢?”
少年面色如常,缓缓道:“反正我是能活。”
谢万金顿时有些无奈:“活是能活,但是凑着活,和舒舒服服的活能一样吗?”
“不一样。”容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回去便是,再跪一跪,哭两声,谢家人也不能真的让你无家可归。”
“那可不行。”谢万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好不容易才同阿娘把话说清楚,要是就这么回去,那我昨晚岂不是白跪了?”
阿娘误会他同容生那什么,气他扯谎诓她,这些四公子都认,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眼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阿娘整天的逼着他成婚,才会有后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四公子好不容易才把先前的事都说清楚,若是回去了又要过被阿娘催婚的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又会生出这样的麻烦来。
谢万金这般想着,很是感概道:“这人啊,近了臭远了香,我离家一阵子,阿娘见不到我反倒会想起我的好来,而且我还能和你一起去寻那寒川之地,刚好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
容生见他脸颊微肿,指印未消,明明是被赶出家门的,却毫无怅然之色,反倒还挺自在。
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怎么地?”谢万金随口应道:“而且我们家这些人啊,尤其是长兄和三哥,心思都太重了,天大的事有他们愁就够了,家中的人和事他们自会照护的好好的,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成,这天底下除了我阿娘,再没有别的事能让我头疼了。”
容生静静的听着,却没再开口说什么。
谢万金与他一起往北走,过官道长亭,又经竹林小径,走了好长一段路,四公子时不时开口同容生说些有点没的,他昨夜在东和院闷了一晚上,也没人同他说说话,实在是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