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乘云眼看着时机已失,在被青衣卫拿下前,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竹罐掷向了几步开外的棺椁。
竹盖和罐身在半空中散开,那朱红色的蛊虫振翅飞向了慕容渊的尸身,眼看着就落入其中。
温文猛地醒过神来,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
“不能用手碰。”身后的谢珩连忙拦了他一把,把身侧的白纱扯了下来,信手一甩,便将那马上要落在慕容渊额间的蛊虫扫飞出来,好巧不巧的落入火盆中,顷刻之间便烧成了灰烬。
谢珩不紧不慢的松了手,掌中白纱翩然落地,随风落到了温文脚边。
少年低头看着地面,一时之间没说话。
身后的孟乘云被碾碎了所有希望,双目怒的发红,奋起一拳打在了地上,手背顿时血肉模糊。
擒拿他的青衣卫皱了皱眉,当即加重了力道,把孟乘云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温文回头看了孟乘云一眼,心下有些厌恶,又转而看向了谢珩。
只见谢珩款款行至蒲团前,伸手把温酒扶了起来。
然后温文就看见先前一直“昏迷不醒”的阿酒一边站起来,一边伸手拂去身上的灰尘。
她缓缓转身,同温文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和孟乘云不是一路人,如今可信了?”
温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当即便黑了脸,“你装昏迷诓我?温酒你……”
“我诓的是孟乘云!”温酒开口打断了他,一脸“我是老实人”的表情同他道:“其实我先前也不知道你这么记挂着我……”
温文顿时无言以对,转身就打算翻窗而走。
结果他刚到窗边,就被一袭青衣的谢琦堵去了去路。
五公子朝他微微点头,语调温和道:“温小公子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温文嫉恨谢家众人抢走了阿姐所有的注意力,却唯独对五公子没法生出半点不满,眼下气氛越发尴尬,他顿了顿,刚要寻别的出路。
就听见站在谢琦身侧的的夜离开口道:“你非要走的话,我把你腿打断。”
谢琦回头看她,无奈道:“离离!”
“我开玩笑的。”夜离伸手抓了一只随身翩飞的紫蝶把玩着,随口道:“而且他不走的话,我就不用动手打他了呀。”
温文闻言,顿时:“……”
这小妖女这么说,莫不是觉着自己挺讲道理的?
恰好这时候,谢瑜掀开角落的白帘帐走了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道:“都拿下了?这迷魂香有点上头啊,本公子都差点给熏晕了。”
他说着,走到温文身边伸手就揽住了少年的肩膀,一副哥两好亲亲热热的模样,开口说的却是:“要不要弄点给你尝尝?四哥哥不跟你不玩笑啊,你今天要是走出了这道门让我嫂嫂不高兴了,我送你一辈子都闻不完的迷魂香。”
四公子言笑晏晏的威胁人。
温文面色发黑,心下暗骂:谢家这些个是人吗?
少年一时之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就站在了原地不动。
温酒看了他片刻,心道这弟弟真是越长大越别扭了,不过好在这会儿他也走不了,那就先这么待着吧。
她这般想着,回头看向了被青衣卫摁在地上的孟乘云,语调微沉道:“孟大人,为一己私欲妄图惊扰先帝遗体,祸乱朝纲,该当何罪?”
“臣有罪。”孟乘云这会儿倒是认得很干脆。
而下一刻。
他紧接着道:“然臣之罪,同女君之罪相比,微乎其微。”
众人闻言,都有些恼火。
这孟乘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到了这时候,还敢说这样的话,简直是活腻了。
谢万金第一个忍不了,大步上前,面带三分笑道:“老话说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别在这里给别人心里添堵了,事已至此,你就爽快些,直接说想怎么死!咱们也好早些把事都了了,你也好早点投胎去,两全其美,这多好啊?”
孟乘云却不理会他,死死的盯着温酒,双目越发红了。
好一会儿,他才朝着温酒开口道:“谢家这些人,真有那么好吗?你真以为谢珩是为你来的?他是为了西楚!不必大动干戈,无需死伤,只需要哄哄,这西楚就到手了,这样的好事只需要冒点险就可以了,谁不愿意?”
孟乘云望着温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谢珩是大晏之主,得了西楚之后列国在无人敢与他抗衡,到时候他有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你却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留在西楚女君不好吗?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一定要这大好江山送给旁人?”
温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色如墨的想着从前。
她前世总是在猜孟乘云想要什么,他每天忙这忙那都在琢磨什么。
可孟乘云在她面前永远都温和有礼,哪怕是往上爬的时候想她出银子出力,也能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他从来都没和她说过真话,当然也可能是那会儿的温酒太好骗了,随便几句话就能为之一掷千金,哪还用得着推心置腹。
难得孟乘云有这么狼狈,把话说的这么透的时候,温酒很耐心的把他的话都听完了,而后满脸认真道:“我想要谢珩。”
身侧的谢珩伸手握住了温酒轻轻摩挲着,眸中聚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只听得温酒不紧不慢的问孟乘云:“我想要谢珩,若谢珩想要西楚,那我有心上人所图之物,岂不应该欢喜之至?”
孟乘云听到之后,怒意更甚,“你简直是鬼迷心窍!”
温酒都被他这话气笑了,“你为争权势弃大晏于不顾,转而效力于西楚就不是鬼迷心窍了?孟乘云,你可还记得自己生于何处?长于何处?如今你口口声声为了西楚如何如何,不觉得可笑吗?”
第659章 也曾两小无猜
方才还一副忠臣拼死进谏模样的孟乘云,转眼之间便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趴在地上,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四周众人静默无声,谢万金抬手摸着鼻尖,小声同身侧的青衣卫们道:“以后千万别惹娘娘生气,否则她一张嘴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纷纷赞同的点了点头。
谢珩握着阿酒的手,眼角微挑,徐徐道:“这样的人满肚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莫要同他废话,直接处置了吧。”
温酒看了孟乘云许久,嗓音微哑道:“也好。”
“处置我?”孟乘云听到这话,却忽然冷冷笑道:“怎么处置?把我的腿再打断一次?还是割了舌头扔到天牢里?我为什么会离开大晏来到西楚……你们都忘了不成?”
他抬头看向温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一个为己!当初在长平郡你被卖到谢家冲喜,我来找你是为了自己?我被谢珩打断腿险些命丧、背井离乡吃尽了苦头都是自找的!我非要留在这收拾西楚的烂摊子也都是为了自己……温酒,你有没有想过我原本是可以和慕容羽一起走的?我当年若是没来谢家找你,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温酒一时没有答话,殿中众人更是悄然无声。
孟乘云望着她,忽的开口问道:“你当真把你我年少之事全都抛的一干二净了?”
“我是你的乘云哥哥啊!我们一起在夏夜里捉过流萤,一起去小河里摸鱼,一起坐在屋顶上背书!你同我说我们要一生为亲为友……愿得珊瑚宝,筑尔凤凰巢!”他望着温酒,嗓音轻颤道:“你自己同我说过的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温酒眸色如墨的看着他道:“我说过的话,都做到过的,是你自己不要。”
她前世拼死拼活成了女首富,有了雕栏画柱的高门大府,把年少时说过的这些话一一实现,可孟乘云呢?他急着要扑进皇室的金玉笼里,一点不稀罕她的家。
孟乘云有些听不明白,神色复杂道:“你若是反悔直说便是,何必再编这样的谎话骗我?”
温酒心中百味杂陈,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索性别开眼不再看他。
没曾想,她一转头就看见身侧的谢珩俊脸微沉。
“我……”温酒刚要开口,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
一旁的谢万金见状,连忙上前踹了孟乘云一脚,将人踩在脚下,“你胡说什么!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还拿出来瞎说,把嘴给本公子闭上!”
孟乘云被压在地上,双目依旧望着温酒,眼中泪光闪动,面上悲色愈浓,“你如今成了龙子凤孙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能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底随意践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