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没说话,面色微微一沉。
温酒搓了搓手,“你看,我在帝京呆了这么些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入大公主眼的少年,好不容易等到你……反正也走一趟,你就当为了长兄……”
还不等温酒说完,谢玹已经拂袖,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走吧。”
风声疏狂,卷起少年素衣翩飞,倒真有几分立马要乘风而去的姿态。
“那个。”
温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三哥,公主府在那边。”
走在她面前的少年身形有些僵硬,慢慢的转过身来,眸色微暗,片刻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朝温酒指的方向走去。
温酒松了一口气。
谢玹大约是因为从小没怎么出过谢府,总在那一个角落里待着,似乎有些不认路。
她在跟在身后,带他去了永乐坊。
“温酒!”
谢玹看着站在门前招揽客人的小倌人,俊脸黑沉,转身就走。
温酒连忙拉住了他,“三哥,你干什么去!”
这才刚到,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这个永乐坊,是帝京城最大最好的勾栏院,左边的楼里是小倌,右边的楼里都是美人。
这还是白天,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谢玹看见楼前揽镜自照的小倌,面色难看到难以掩饰,“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永乐坊啊。”
温酒道:“这幢楼里头全是小倌,三哥,你是不是紧张?没事,大公主见过的俊秀少年多了,有耐心的很,不会一见面就对你怎么样的,你只要抓紧时机……”
“温酒!”
少年扣住她的手腕,神色近乎咬牙切齿。
她被谢玹搞得有些莫名,不由得问道:“到底怎么了?”
温酒前世做生意的时候,还开过几家,对这种地方自是一点也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未来的首辅大人反应会这么大。
难不成是因为第一次进这种烟花之地,还是被她强拉来的,觉得没面子?
“你这些天……”
谢玹大概是觉得说这种话十分的可耻,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都是混迹于这种地方?”
温酒之前也给大公主府递拜帖,只是全帝京都知道她这个击登闻鼓的人是个麻烦,大公主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她这样的麻烦,连帖子都不收,直接就让人闭门谢客。
她没法子,也在永乐坊里挑过几次,只可惜温酒来帝京没带多少银子,那些生的特别好看的小倌都贵,她用不起,便宜的又实在上不得台面。
没曾想天无绝人之路,让她在这遇到了谢玹。
“混迹?”
温酒连忙摇头,“三哥你误会了,想要进大公主府可不是易事,我听闻她这段时间每日午睡之后,都要找永乐坊的乐师过去演奏乐曲,便想混进去。”
谢玹沉声不语。
大概是琢磨她这话是真是假。
温酒却忽然走到了他面前,郑重行了一礼,“这大公主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我着实找不到比三哥相貌更佳的少年……”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忽的抬手……
第45章 只是为了谢珩
温酒吓了一跳,后面的那些话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三哥,你就委屈这一回吧。”
反正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来看,赵静怡迟早是要看中谢玹的,还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这早见晚见都是见,若是谢玹真能让大公主出面,那谢珩安全脱身的机会便又多了许多。
“温酒。”
谢玹似乎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又沉沉的喊了她一声。
温酒微微挑眸,“三哥,我在呢。”
谢玹没再说什么,视死如归一般进了永乐坊,温酒忙跟着进去打点好了老鸨那些人。
她做起这种事来一贯得心应手,塞了银子三两句下来,还混了一身随从的衣服,和一帮乐师一起去了大公主府。
……
大公主府。
温酒上辈子见过的奢华之地数不胜数,可像大公主府这样,到了冬季还是百花盛开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
丫鬟侍女们端着水果佳肴穿廊而过,温酒低着头,跟着人群的最末端,她花了银子,让换上白色乐师袍的谢玹走在了最前面。
那少年平素和谢珩站在一起也只能说是不逊色,可今个儿发束冠带,身上那股子淡雅清冷便显露无疑,风一吹,衣袂飘飘,颇有些一个拉不住,就要上九天成仙人的架势。
色是真绝色。
也难怪这人日后情路坎坷,想不开去信了道。
穿过重重朱门,终于进了寝殿,外头下着雪,天地万物一片银装素裹,室内却是暖玉生香。
二十多岁的美貌夫人衣衫轻薄,躺在美人榻上,旁边几个相貌清秀的男宠正在一旁捏腿捶背的伺候着,榻边还有一个帮忙剥葡萄的。
十几个乐师和随从进来问了声安,赵静怡头也没抬一次,大丫鬟道:“开始吧。”
其中一人起了调,笙箫琴瑟跟着一并起来,暖阁之中短时一片婉转缠绵之音。^
整个帝京城都为了那个大理寺里的少年议论纷纷,唯有这里,犹如世外的极乐净土。
温酒原本还有些担心谢玹,毕竟她也不清楚这少年到底会不会乐器,她原本想的是,三哥长了这样一张脸不能浪费,最好是一上来就直接把赵静怡迷的七荤八素。
那后边的事也就好办了。
可人家头也不抬。
任你是仙人之姿,也排不上用场。
温酒正低头沉思着,软榻上的赵静怡忽的一抬手打翻了男宠捧着的果盘,瓷片碎了一地。
赵静怡不悦道:“每日都是同样的曲子,难不成偌大个帝京城,连个有意思的曲子都找不出来?”
众人齐齐跪地,“公主息怒。”
唯有谢玹站在那一众人之中,越发的显得芝兰玉树,气质过人。
温酒眸色微动,三两步上前,拿过了旁边乐师的琵琶,拨弦三两声,而后渐成曲调,一首“十面埋伏”随之而出。
前面的少年洞箫声音如泣如诉,琵琶声如千军万马如室来,两者融合在一起,竟奇迹般的十分合拍。
赵静怡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面上的不悦之色逐渐淡去,眸里逐渐染了水光。
她挥了挥手,一众跪在地上的人轻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温酒谢珩和赵静怡三个人。
温酒低眸,拨弦的手快的只剩下残影,很已经很就没碰过琵琶,错了几个音,都被少年的萧声盖了下去。
指尖飞跃间,金戈铁马近在耳边。
谢玹垂眸,眼角余光瞥见沉浸其中的少女,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谢家。
又或者。
只是为了谢珩。
焚香尽散,一曲终了。
温酒放下琵琶,缓缓起身,看着已经满目水光的大公主轻声道:“献丑了。”
“你过来!”
赵静怡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凝固。
“见过大公主。”
温酒缓步上前,她穿着一身随从的衣衫,站在谢玹身边,不管身形气质都矮了一截,也不知道赵静怡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盯着她不放。
“方才恍惚间,还以为是见到了故人。”
赵静怡站了起来,等看见了温酒的面容,眸色隐隐有失望之色,“你就是个击登闻鼓的?来找本宫何事?”
赵静怡虽然很少出公主府,可这帝京出了什么事,来了什么样的人,却是半点也不糊涂。
“想请公主为我长兄说两句公道话。”
温酒在这种聪明人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就开门见山。
“谢珩?”赵静怡走到了窗边,看外边的飞雪,“现如今想要帮他说话的人还少吗?”
“公主与他们都不同。”
赵静怡转过来身来,“有什么不同?”
温酒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侧的谢玹手中洞箫轻转,一派清雅,“公主九岁作咏墨词,十三岁云游天下,十六岁嫁云侯,察觉其叛国之心灭其满门,压下一场百姓浩劫,此乃女中豪杰。若公主为男儿身,焉有那些人出头之机?”
这是温酒第一次听到谢玹说这么长的话。
不得不说这面瘫三哥,愿意说好话哄人开心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
赵静怡凝眸片刻,随即笑了,“若为男儿身……可本宫生来便是女子,家国天下那些原不是本宫该管的。更何况,谢珩的死活同本宫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