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最是讲规矩的三公子忽然不规矩了,简直让人头疼万分。
温酒如今还觉出谢玹当初那规规矩矩的样子有讨人喜欢,现下……
还不如老天爷降道雷的,把她劈了。
雨夜之中电闪雷鸣,谢玹说完之后,就定定的看着她,这把红罗伞实在是有美观有余,实用不足。
雨水顺着红罗纱,不断的落在她脸上。
温酒都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急哭了,她十分紧张的问道:“三哥……你什么时候瞎的?怎么就看上我了?”
谢玹:“……”
而后,少年面无表情的把伞盖在了她头上,伞边飞扬的红罗纱缠在了少女发间。
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屋檐上有数道黑影一闪而过,没入雨帘之中。
温酒一边解开和红罗纱纠缠的发丝,一边同谢玹道:“这世上的好姑娘多了去了,比我好看的,比我聪慧的,比我哪哪都好的,多的是……三哥啊……”
“闭嘴。”谢玹忍无可忍,轻喝了一声,像是不想再同她多说一句话,转身同她擦身而过,压低了声音道:“温酒,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你安心留在谢家。”
温酒闻言,顿时:“……”
心里顿时有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感,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就说谢玹不可能对她有意思。
莫不是三公子升任刑部侍郎之后,时常被人盯上,所以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说话一向都是hi不轻不响的,方才还特意提高了音量,许是在诓旁人。
那满天飞的谣言,估计也是三公子的手段,什么兄弟反目,怎么让人觉得可信怎么来。
果然……是她想多了。
温酒将伞撑高的时候,谢玹已经离她两三步远,少年快步离去,头也不回。
忽然间,雨帘之中冲出数道黑影,长剑折射出远处的灯火,温酒连忙后退避开,刚巧那离去的少年也连退数步,两人的后背恰好撞在了一起。
温酒闷哼一声。
谢玹侧目看她,“你怎么样?”
声未落,二十多个黑衣剑客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
温酒低低说了声,“没事”。而后问他,“这些人都是冲你来的?”
谢玹语气极淡,好似司空见惯一般反问,“难不成是冲你?”
温酒应了声,“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三哥。”
她心里想着,这种架势她也没少见,只是她命大,回回都能死里逃生。
却不知以三公子的运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谢玹闻言:“……”
两人衣衫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相抵的背部满是凉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我待会儿把人引开,你趁机逃。”
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温酒不过是顺带着,尚有几分生机。
“等等。”温酒忽然笑了,徐徐道:“逃是逃不掉的,三哥,你且等等,我同他们做笔买卖。”
谢玹闻言,一张俊脸气的发黑,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越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银子才越管用啊。”温酒微微笑着,抬头看着红罗伞上垂着的宝珠玉石。
少女分明是满身狼狈的模样,手握着伞柄慢悠悠的转着,伞上的红绫罗和宝珠玉石跟着徐徐转动的,珠光宝气在水色里格外的晃眼。
温酒道:“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诸位大哥想要多少买钱,尽管开口。”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慌得不行。
不是没看见谢玹气的半死,金子银子在性命面前什么也不是,不过就是仗着这里离刑部那么近,但凡能拖一时,活命的机会便大一点。
那带头的冷笑,“好生的不要命,到了这时候,竟还敢拿银子收买我等!”
温酒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一众人便齐齐拔剑,劈了过来。
她猛地把谢玹护在身后,将手中伞当做刀剑一般与对方的剑锋相抵,红罗纱被削成了两段,那人的剑锋转眼到了她颈边……
第337章 莫不是想以身相许
温酒显然已经避不开,冰冷的剑锋马上就要划破她的喉咙上,只剩下半副残躯的红罗伞被她当做保命之物,想也不想的抵了上去。
黑衣人手中剑硬生生破开伞骨,剑气压了下来,温酒连退数步,跌坐在雨水里,满身狼藉。
谢玹被一众黑衣人压制住,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
只三步,犹如生死之隔。
三公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脚就把拦着他的黑衣剑客踹开,双手执剑,谁拦着他便砍谁,一时之间,那些黑衣人竟进不得他的身。
清隽如斯的少年,眸色如冰,径直朝温酒这边奔来。
那一众黑衣人齐齐出招,朝他袭去。
谢玹这么多年窝在秋枫院里,看了上千上万本书,同人论学问写文章半点不曾输过。
可他……从未提过剑,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那一脚几乎已经用尽全力,此刻三四个黑衣人的剑从他头顶劈下。
谢玹举剑,硬生生的扛住,直至手中剑支撑不住,断裂成存存废铁。
那几个黑衣人的剑招偏了许多,却如数落在了谢玹身上,血色瞬间侵染了紫色官袍,顺着雨水落下,渗入水花之中。
少年依旧站立如松,眸色渐渐发红,咬牙道:“尔等今日若伤她性命,我来日必将尔等剥皮抽骨,挫、骨、扬、灰!”
年轻的侍郎大人刚刚上任不久,便已经结果了许多人的性命。
这话落在风雨中,不断的回旋着。
让众人听得胆战心惊。
谢家这几个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唯有一点,十分相似,说出的话,必然会做到。
一众黑衣人们站在雨中,竟骇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温酒仰头看着那浑身都散发着“要你命”气息的黑衣人,忽然笑了,“阁下取我性命,也不过就是为了银子。这样,无论原雇主给你开了什么价,我再加十倍。”
黑衣人震开了温酒手中的伞,剑尖抵在了她眉心,些许皮肉破开,有些血迹缓缓蔓延。
少女坐在雨里,仍旧面带三分笑,“你我都是在红尘里打滚的俗世凡人,今日诸位放我一马,或许来日我还能救你们家中老小一命。”
这一众黑衣人若不是全部用黑布蒙了脸,此刻怕是脸上表情都要崩了。
这姑娘是真不怕死,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同人说废话。
“姓温的巧舌如簧,千万别被她骗了!”身后的黑衣人道,“杀了他们,回去交差!”
“这话就不对了,我做买卖的时候,从来不骗人。”温酒这话刚一说完,那抵着她眉间的剑尖忽然高高抬起。
那黑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长剑银光微晃,“我等心志不坚,就不同温掌柜多言了,夜来多风雨,还请早些上路。”
温酒仰头,看着那柄银色的剑映着雨夜的电闪雷鸣,朝她落了下来。
这就要死了吗?
她瘫坐在一地雨水里,忽然有些茫然。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
前些那些渗入的骨髓的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的变淡了。
曾以为只是表面交好的人,变成了她的家人。
她千里赶赴,不听旁人半句蜚短流长,冒险来见,什么话都没说,只晓得喊他一声“三哥”。
只想着他心中必然很难过。
而那身困天牢的少年,早就成了她心尖尖的人。
这一生,太过短暂。
来不及去信那些美好是真的,也来不及放下那些布满恨意的曾经,甚至不能再见他一面。
就要结束了吗?
温酒隔着重重雨帘,看着刑部的方向,眼眶红的厉害。
好想……
好想再见他一面。
可剑锋已经落了下来。
温酒袖下的手紧紧握拢,定定望着那人所在的方向,低声道:“谢珩……谢东风,我不怨你了。”
若能再见,去他大爷的前世旧怨今生很!去他大爷的遥隔山海不见君!
她闭上眼,耳边的风雨声忽然消退下去,她好像看见了那天,谢珩站在她家的篱笆门面前,又好像是相思渡口的船头,两个画面闪现重叠着。
只有绝艳少年的容颜异常的清晰,他眸中笑意如星,缓缓道:“在下谢珩,字东风。”
雨水和眼泪一直划过温酒脸颊,她轻轻的,用自己只能听清的声量唤了声,“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