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青衣卫纷纷现身,因为掌柜的失踪而变得冷冷清清的玉满堂,霎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檐外细雨飘摇,灯火缭乱。
谢万金一听到动静,便转身朝外边走来,刚跨出了门槛,便看见谢珩冒雨而来。
“长兄,你可算来了。”四公子收了手里的百折扇,别入腰间,连忙迎上前去,“可你来的太明目张胆了,怎么也不遮遮脸。你这样就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容生:谢小阎王来找你索命了,你赶紧藏起来当锁头乌龟?”
谢珩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容生把阿酒带哪去了?”
“青一两个时辰前来报,容生把阿酒带进了清风苑。”谢万金顿了一下,“就是和永乐坊差不多的那种地方。”
这偌大个八方城,各方势力复杂,好在四公子也是交友满天下的人。
身边又有几个青衣卫彻夜追查,想要知道容生的下落,难的是如何在不伤及自己性命的同时,把人留下。
四公子那些个友人,纷纷表示:帮忙可以,玩命就算了。
谢万金只好先来玉满堂,等着长兄大人亲至。
谢珩来的极快,甚至连听他多说两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去清风苑。”谢珩满身杀气,转身就走,漫天飞雨里,少年抬袖擦去剑鞘上的雨水,“我要把容生碎尸万段!”
三四十名青衣卫跟在他身后默然无声。
玉满堂的几个管事彻底傻眼,在八方城这么些年,算是什么人中龙凤都见过不少,可今日这少年容貌着实惊人,来去如风,众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可看样子,他对温掌柜却着实上心的很。
有人忍不住问四公子,“这人……”
“你们温掌柜的心头肉!”谢万金也没空同他们解释,扔下这么一句,连忙追了出去,“长兄……长兄!你等等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四公子平素四体不勤,平生少有跑的这么快的时候,却仍旧跟不上谢珩的脚步。
好在嗓门够大,青衣卫们听见了,请大公子留步。
谢万金气喘吁吁的追到大门口,才看见谢珩步履稍停,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你这么去,容生肯定要跑的。”四公子也头一次见长兄急成这样,有许多的话要说,愣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话。
谢珩险些也没有那么耐心听他细说。
谢万金一咬牙道:“你去引开容生,我带青衣卫去把阿酒救出来。”
四公子不会武功,平素遇到这种事,一直都是有多远躲多远,这次为了阿酒也是豁出去了。
谢珩站在雨里,水珠顺着白皙的脸颊下滑,薄唇紧抿着。
谢万金走到他身侧,低声道:“我当初放容生走,就是为了追着他,查到小五的下落。如今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绑走了阿酒,这其中想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况且,长兄这样杀过去,容生八成会提早跑路,到时候阿酒救不回来,小五也找不到……”
说什么少年英雄稳如泰山。
谢珩如今这样,简直是脑子搁在云州忘了带。
四公子从来没想过,在自家长兄和三哥面前,竟然还有他用脑子的时候。
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他不着痕迹的挡在了谢珩面前,继续道:“那个清风苑是我一个酒友开的,里面每间房都有暗门。长兄只需拖住容生……”
谢万金说到这里,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的,“先别砍,至少今天今天别砍他,等我先找到的小五再说。”
四公子觉得自己为了这一大家子,真的是操碎了心。
有一个拔剑比动口快的长兄,是怎样的人生?
每次要做点什么事,都要再三的嘱咐:求你留那人一条狗命!求你了!
谢珩眸色稍暗,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
谢万金连忙道:“来人啊,伺候大公子更衣。”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谢珩往里去,低声道:“这些青衣卫,让他们待在暗处便好,这样兴师动众,若是惊动了潜藏在八方城的其他势力,也不是闹着玩的。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别对容生下死手。”
如今本来就是多事之秋,这列国互动之地,每日不知道有多少细作暗线盯着。各国人士来来去去,谁知道不经意同你擦肩而过的是那处的人上人。
四公子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的。
谢珩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耳边不停的说,一边往廊下走,一边把手中的斩尽剑抛给身侧的青衣卫。
谢万金眼看着追不上他的步伐,索性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喊:“带他去阿酒的屋子更衣。”
那少年走到了转弯处。
四公子靠在廊柱上喘气,“长兄真是……”
总是动不动就拔剑,能不动手就把解决了,有什么不好?
这忽然出现的红衣少年,直接就往温掌柜屋里去了,玉满堂的那些人想拦,却在那人抬眸看来的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这少年贵气逼人,实在是惹不起,惹不起啊。
青衣卫把四公子早就备下的锦衣奉上,便带上门,退入暗处。
谢万金靠在门板上,百般放心不下,不由得开口道:“长兄,我方才同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屋里的少年正在更衣,语气不善道:“别砍死他。”
“是这么意思,但也不全是。”谢万金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家长兄这怒气满身,容生今日很有可能会缺胳膊断腿。
第305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谢万金想着,无论如何,阿酒是肯定要救回来的。
容生伤的不轻不重的最好,留半条命连夜回老巢,他也好早点找到小五。
这样浮沉不定的人世,繁华处起杀机,穷乡僻囊亦没个安宁处。
一家人想要平平安安的待在一处,可真是不容易。
屋内,谢珩换下被雨水侵湿了的衣衫,正要往往外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边放着一个白瓷瓶,瓶中只插着一只枯荷。
他微怔,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伸手轻轻拂过花瓣。
温酒有时候活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除了喜欢在屋里摆些古董花瓶之类的值钱玩意,别的都不太中意。
从前在帝京的时候,还有金玉满堂那几个侍女在身边,往她屋里插花熏香,温酒自己从来不弄这些东西。
这间屋子里陈设简简单单的,玉雕随处摆放,榻上用的是寻常人多看一眼都会晃花眼的洒金罗帐,从里到外都充斥着温财神除了金银财物,别的都不稀罕的气息。
唯有这一枝枯荷显得格格不入,现下天气转凉,满池萧瑟,这枝荷花大抵是温酒被绑去云州之前摘的,插在这瓶中,只开了一半,便败了。
谢珩轻轻拨着莲心,不知不觉勾起了的思绪。
那时小五还在家中,他还只当她是没过门的小弟妹,见了面谈笑风生,给她折秋日里的最后一枝荷,也不曾有过半分他念。
这才一年光景,许多事却都已经截然不同。
“长兄。”谢万金在外扣门,许多没听见里头的动静,忍不住问道:“你现下可平缓了一些?”
谢珩收手回袖,走过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四公子就把别在腰间的百折扇抽出来,塞到他手里,“这扇子你拿着,既然是去清风苑那种地方,总要有点纨绔子弟的样子。”
谢珩一袭绯色锦衣,站在斜风细雨里,大袖被吹得翩翩欲飞,即便是身着锦绣,也是满身戾气难消。
谢万金说着,退开两步看了看,有些苦恼道:“我记得长兄以前挺像败家玩意的,现在怎么看都是……”
怎么看都是:你给老子跪下叫大爷的桀骜劲儿。
谢珩一扇子敲在了四公子头上,“这个不用你教我,现下天黑了,走吧。”
“走走走。”谢万金微微屈身,“长兄请。”
几个小厮长随提着灯盏,撑伞候在堂前,玉满堂的那几个管事站在一旁,想要开口问又不敢多嘴,只想着赶紧把这些人莫名其妙的贵人赶紧送走。
谁知谢珩步下台阶,刚走两步,忽的回头道:“准备些吃的。”
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满脸的惊愕茫然。
四公子跟着转身,无奈道:“晚些时候,你们温掌柜就回来了,准备些吃的等着吧。”
管事们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连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