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晚餐准备好了。”玛利亚的嗓音令他收回思绪。
外面也恰好下起了久违的雨。
还未结束晚餐,一阵风突然卷进来,是风尘仆仆的艾登,肩膀被细雨打湿了少许。安陆有些慌张,忙迎上去:“……怎么突然回来了?”
艾登瞥了一眼,似乎为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感到不愉,语气更为凉薄,“你不乐意?”
安陆分外尴尬,面上堆起示好的笑:“我是太高兴。对了,晚餐,玛利亚——”
于是晚餐的气氛逐渐冷淡,艾登不爱说话,连带安陆也隐忍着声音,连忙用眼神暗示玛利亚退开。对方很担忧他,犹豫片刻,还是悄悄离开了,就像怕被风暴的边缘扫到。艾登没有留意他们之间的无声交流,用餐完毕便上楼洗漱,没一会,安陆也被喊过去,浴室里水声越来越激烈,间杂着高高低低的呻吟,色情得不像话。
玛利亚没有得到上二楼的允许,一直安分待在下面,即将入睡的时候,吵嚷声突然尖利地刺破平静,她蹑手蹑脚出去,便捕捉到安陆跌跌撞撞的身影和毫不留情关闭的大门。玛利亚大吃一惊:“夫人,先生他——”
“混蛋,混蛋!”安陆的嘴唇还在流血,看上去是被咬破的,并且手臂、手腕一样有明显粗暴的痕迹。他捂着脸,断断续续地骂道:“他凭什么,我不是街边的廉价妓女,我不是!”
感觉到了一丝计划外的惊慌,玛利亚迅速压下不安,认为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安慰道:“哦,夫人,我可怜的夫人。”
安陆被她搀扶到沙发坐下,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憔悴不堪:“我真是愚蠢,竟然还对他抱有期望……玛利亚,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那个爱慕者,真的愿意温柔地对待我?”如同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他紧盯着身旁的女佣。
玛利亚心里狂喜,知道他被彻底说动了,不必动用其他手段,连忙低声道:“当然,那位大人千辛万苦请我藏起一袋子珠宝,当做礼物,不就是尊重您的表现吗?他知道您适合这些美丽、明亮的东西,而不是在这栋冷清屋子里枯萎。夫人,您太累了,本就应该有一个人宠爱您,欣赏您。”
伴随她蛊惑的语调,安陆冷静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无意识的呢喃:“对,我不应该……他不能这么对我……我恨他……”
几乎控制不住脸颊蠕动的肌肉,玛利亚用最后一丝理智按捺着,把所有冲动的话语吞咽下去,换作亲切的鼓励:“没错,抛弃他吧,夫人。当您做下决定,那位大人就会准备好一切来迎接您。”
第二天晚上,或许是气消了,又或许纯粹想要做爱,艾登再次回到宅邸。这次安陆乖巧多了,不仅笑语晏晏陪他吃晚餐、闲聊,而且青涩地抬起脚尖磨蹭对方的小腿,以勾引的方式为上一回的争吵赔罪。艾登一直头脑简单,仗着武力强大,不去思索旁人的喜怒,因此自然觉得安陆知错了,晚餐后便急迫地地把他拉上床,狠狠操干到深夜,宣泄这段时间积累的不满和欲望。
玛利亚旁观了安陆被抱上二楼的过程,越发笃定对方已经落入陷阱,果然,凌晨四点多,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某个地名。玛利亚没有着急,伏在门边静静地听,发现没有其他动静了,才捡起纸条珍惜地塞到胸前。煎熬到早晨,她借口要去买东西,避过耳目,偷偷通过流动小摊把消息传递出去。
另一边,安陆被折磨得不轻,又担惊受怕,休养了两三天才缓过来,对玛利亚说:“车队应该出去了吧?”
“是,听说是今早出发。”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不知不觉,艾登带领的队伍将要回到聚居地,但似乎遭遇意外,超出大概的到达时间许多,还未见人影。有人暗暗着急,有人猜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人背地里满怀欢欣,比如玛利亚,她知道崇拜的那位大人已经结束了艾登的性命,所以车队没有按时回来。
她脱下围裙,洗干净沾了油污的双手,在胸前划起十字,喃喃道:“丑陋的人啊,神明的惩罚,终将降临到你们身上,替你们洗刷罪恶。”
门外,安陆专注地阅读,这些书对艾登来说是随手可捡的垃圾,对他却是精神支柱,让他的灵魂从那卑贱的境况脱离,获得自由。他没有预料到,本应在做家务的玛利亚不复平日圣母般的慈和,正面目狰狞地缓缓向他接近,那双粗壮的手臂像钢铁一般,即将扼住他的喉咙……
第14章 第三卷 菟丝花 04 同谋
玛利亚是个虔诚的信徒。
灾难骤然到来,就像上帝需要清算他们的邪恶,当时她被丈夫抛弃,孤身一人,险些死在了火海中。正巧,有人把她救下来,用甜蜜的话语引领她,教她信奉唯一能拯救他们的神明。信徒们是多么幸福啊,一同流浪,一同歌颂,一同在神使大人的庇佑中发挥自己的力量,哪怕是最低贱的人,也能得到任务。
进入这个聚居地前,玛利亚有幸见到了那位大人的面目,并为他的和善而惶恐不已,想要跪下亲吻他的脚面。大人向她下达了命令,表示聚居地的首领试图阻止他们传播神的旨意,甚至想要驱逐已经被转化为信徒的人们,这是何等的冒犯,必须给予这个狂妄之徒最严厉的惩罚!
“是,大人,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玛利亚颤声应道。
于是她在其余信徒的帮助下,顺利潜入聚居地,应聘上女佣的职位,来到安陆身边。她早就打听清楚,这个男人柔弱又美丽,身为首领的情人,是最恰当的下手对象。尽管对方身旁总有保镖,但据她观察,更像是保护他不被觊觎,维护首领的颜面,而非真的看重他。不过确实,如今强者可以随意玩弄弱者,牲畜不信赖神明,也不值得沐浴圣洁的福音,活该被这么残忍地对待——玛利亚冷眼看着,暗暗计划好了所有。
她的外表和一嘴粗俗的口音成了最好的伪装,没有人会疑心一个粗鄙的女人是奸细,更不会时刻盯紧她买菜时挎着的篮子。当她用尽柔软的话语诱惑安陆,甚至装扮成失去孩子的母亲,眼泪夺眶而出,心底未尝不是在疯狂嘲笑着对方的愚蠢。终于,她的努力有了成效,被虐待的菟丝花也想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慕,替他们谋害头狼,令他变成无力反抗的猎物。
是的,她一直在安陆耳边说道:“夫人,您会得到更好的……”与此同时,她将那些璀璨的珠宝塞进对方手中,无所谓被玷污,它们迟早要回到那位大人的宝库,洗去脏污,重新熔铸成神明权杖上最明亮的宝石。
车队迟迟未归的这天傍晚,夜色逐渐掩盖谋算,玛利亚心想快要大功告成,就让她用这双手,把丑陋至极的家伙杀死,同性恋是多么令人作呕的事情!无论从前,或者现在,她都极度厌恶这些沉浸在欲望中的男人。
一切将要迎来完美的终点——
“玛利亚?”
轻佻的话语将她唤醒,周身是一片恶寒,玛利亚睁开双眼,发现她置身于满是刑具的地下室,被死死缚住。至于本该在恐惧中死去的安陆,却从容地站在她面前,面上流露出和这张清纯面孔截然不符的神情,令她联想到地狱的恶魔、熊熊燃烧的烈火或者沾满血腥味的乌鸦。
“玛利亚。”
又是一声柔和的称呼,她终于回想起,面前这个男人在她动手的那一刻,暴露出了极其可怕的本性,把她轻巧地掼倒在地,并且毫不留情砸晕了她。玛利亚愈发慌乱,强行镇定下来,用一如既往的和善哄他:“夫人,这是,这是为什么?”
安陆轻笑,手上锋利的刀刃准确刺入她的小腿深处,几近贯穿,还恶劣地在皮肉中搅动,疼得她失声痛呼。他似乎很享受哀嚎,就像一个喜爱音乐的人观看演奏会,忍不住站起身来鼓掌:“玛利亚,你这副模样可真狼狈,若是被你的神明看见,想必也要呕吐。”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小刀,在指间灵巧转动,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寒光一样锐利。
玛利亚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出,顺着她的小腿滴滴答答,把地板弄成猩红,难怪这里的器具难以被擦拭干净!她不由得浑身颤抖,嘴上却还倔强,念叨了几声崇敬的神明,然后唾骂令她落入如此境地的男人:“呸!你这只淫荡的母狗,难道还不清楚,你依仗的头狼已被拔去牙和爪?我们的大人就要成为这片土地的掌控者,让神明的光辉挥洒到更广阔的远方,到时候,你便是任由千万人践踏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