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劭心乱如麻,不过还是走到场外把手机还给了教练。
“经历这次你也算体会到异国恋多么艰难了吧?”叶飞鸿趁机教育他,“还是听话点努力拿几块金牌,到时候像英雄一样退役,想找什么……”
“够了,”他根本不想听这种东西,“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没心情和你说风凉话。”
没想到宋汤昊也冒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杜,教练毕竟是长辈,你应该多听他的话。再说了,你可不能因为这次是替补就松懈。”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杜清劭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句,双手紧紧攥成拳才忍住直接抬脚用冰鞋踹他的冲动。
正憋着一肚子火,训练馆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听起来似乎是法语。他立刻探头查看,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只小棕毛——贝纳·迪朗。
“迪朗!”他飞快地走了过去,朝人群喊。
小棕毛应声张望,看到眼熟的小男生,不觉眯了眯眼,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哦了声:“Eastern boy?”
杜清劭不顾双方教练惊讶的表情,把他从人堆里拉了出来,急匆匆地问:“你们是从巴黎过来的吗?”
“算是吧。”
“Lumi怎么样?”他赶紧进入下一个话题。
迪朗显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皱起眉头反问:“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运动员,又不可能带他一起过来。”
“我是问你他们那边的情况!”杜清劭急得抓起他的肩膀晃,“他有没有受伤,或者吸火山霾之类的?”
迪朗刚睡过午觉,还没彻底清醒就被晃得头晕,摆着大少爷脾气含糊其辞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没事吧……那火山离巴黎远着呢。”
“可是我联系不上他,电话和微信都不行。”
“Lumi还有微信?我从来没和他用那个聊过。”迪朗挣开他的手臂,从兜里掏出手机,“你等等,我用MSN找他。”
说完他就睡眼朦胧地给洛铭发了个表情。
杜清劭到屏幕前:“你给他多发几条试试?”
“没用,对方显示不在线。”他无奈摊手,“听说巴黎停电了?可能长时间充不上电关机了吧。”
“你怎么这么不关心他啊!?”杜清劭气得都能把他吃掉。
“说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多关心自己比较好,”迪朗不屑地瞥了眼他,“这场比赛你居然是替补?我还等着再你打败一次呢。”
此话出口,对他而言又是一记暴击。杜清劭吃了个闭门羹,恨恨咬了下牙:“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去的几天都是如此,他按照赛会规定的时间熟悉场地,可训练之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又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唯一庆幸的是,还好这次是替补,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连第二轮自由滑都不一定能进。
第52章 邮戳(1w海星加更)
3月20日,世锦赛开始的前一晚。训练结束后杜清劭和队友一起回房,快走到门口时,被人从后面搭了下肩。
叶飞鸿拍了拍他说:“今晚好好休息,替补也不是没事干的。”
他已经心累到不想理这个话题,直接开门进屋,走到桌子前取出冰鞋和毛巾,又挪到沙发前坐下。
虽然从小到大他已经换过无数双鞋,可无论哪一双,捧在手里都是别样的分量。他拆掉软保护套,沿着刀刃一遍遍擦拭吸水,动作有些机械,思绪也随之游离。
他想起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自己转学到西南的一座县城,为了保持训练,得独自一人乘车拖着行李箱去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练习。
但那边的夏天就是火炉,整个暑假折腾下来,两个月里中暑了三四次。那时他又在练三周跳,特别费鞋,基本上一两个月就要换刀刃。结果跑遍了整座城都找不到维修高级冰鞋的地方,只能寄回远在千里之外的哈尔滨让妈妈找人修。
可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坐在公交车里欣赏这座陌生城市的风景。去训练的路上想技术动作,回家时就想昨天还有哪道奥数题没解出来,乐此不疲。
说不喜欢花滑是不可能的,可究竟差了什么,他还是说不出。
回忆起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他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代表资格的事实,把毛巾丢在一旁,捧着冰鞋默不作声。
“叮咚——”突然门铃响了,随后听一个外国人问:“请问是杜先生吗?”
他很少被这么正式称呼,愣了几秒才去应门。开门后发现是酒店的服务员,递给他一个装快递的黑塑料袋。
包装上全是英文,袋子也很轻。杜清劭接过后抖了抖,发现里面好像只有一个信封。
“这是谁给我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服务员解释说:“这是从法国寄过来的快件,写了必须要收件人当面确认。”
“法国?”听到这两个字杜清劭立刻就有了答案,说了声谢谢后冲回房,七手八脚地拆开了包装。
果然是信。他拿起来看,右上角贴着一枚50分的邮票,还盖了巴黎邮局的戳印。封口处盖着精致的金色火漆章,花纹复古凝重。
看起来确实很像洛铭的风格。
是他写来报平安的信吗?杜清劭心跳快了一阵,从行李箱里翻出美工刀,飞快地划开信封,倒出一张明信片和两张信纸。
明信片是用英文写的,只有寥寥几行,手写体非常清秀。大致意思就是:我给你写了封信,怕表意不清,另附一份中文翻译。
落款处正是他此刻最挂念不下的名字。
杜清劭赶紧拖来椅子坐到桌前,摊开牛皮信纸和另一张A4纸对照着读起来。
杜,见信如面。
听闻你此次比赛将以替补身份出场,我感到惊讶和担心。原谅我因为一些私事无法到场观赛,也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之前走得太匆忙,很多话都来不及说,所以想借这此信一并传达。
虽然和你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临走前我和你说过一句谚语:使人活者人自活。这不仅是善意的箴言,更是我对你的期待。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对自己所选事业的热爱与忠诚,正是这份坚定不移的热忱,成就了不一样的你,让我在你的冰场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想活下去的心跳声。
不知道他人对你如何评价,但这句话对于常年饱受抑郁情绪困扰的我而言并不夸张。
很感谢你在不经意间给予了我这种力量。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的表演能都打动在场所有的观众,是否就算成功呢?
我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自古伟业,并非只争朝夕之功,而在千秋万代”,用在这里感觉很合适。
如果你想要的是金牌,那你或许能成为世界冠军;但如果你的表演能唤醒世人生之信念,你会成会一名当之无愧的英雄。
话已至此,相信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最后衷心希望你身体健康。如果有机会,我愿一直以老师的身份陪你左右。
谨启,
卢米·瓦瑞斯
看到最后一行熟悉的名字,他怅然地将信攥在手里,有些不知所言的困惑。
他怎么通篇都没提到火山和地震的事情?那才是自己现在最想看的东西啊!
杜清劭又拿起东西反复翻看了几遍,终于在包装上找到了时间的落款——2024年3月12日,参赛名单公布的第二天。
那时他还在国内封闭训练,莫格桑群岛的火山也没喷发,而洛铭早就打听到他入住的酒店,写下了这封信。
火山喷发时这封信可能已经寄出了法国境内,因为山灰造成的物流管制,直到今天才寄到他手里。
也就是说,这封来信依旧无法证明他的安全。
一层薄薄的牛皮纸在灯光下泛出透明的黄,清秀的斜体字落在上面,透出一股复古陈旧的油墨味。有那么一瞬间,杜清劭甚至觉得这是一封来自中世纪的信,拂开历史尘埃和漫漫岁月邮寄给他的物品。
车远路遥,一人一生,也不过如此。
他又展平信纸,把洛铭的话仔细读了几遍,然后用小刀把那个带邮戳的埃菲尔铁塔邮票刮下来,用指肚摩挲着邮票边缘硌手的小齿轮。
这是他给自己的信物,是漫天山火都隔不断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