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先生挑起眉。
钟戎扯出一个笑:“因为我有同伴,你没有。”
扑通。
钱水崇心脏一跳,他看见了光。
光点在T的瞳孔深处,由指甲盖大小扩成篮球大小。茹菓在光的那一边,嘴角上翘微微一笑,在钱水崇的心脏跳动声下回光返照,仰头睁开了眼,正对上钱水崇坚定的眼神。
略含俏皮的肯定,在这一对视中具有实感,狠狠坠进钱水崇的心脏。
钟戎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给予他所有的信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已有想要守护的,而这绝对不能让谁给破坏。
“嗡——”
钱水崇闭上眼,看见了那一只金光闪闪的虚空之箭。他伸出手,指尖破开箭身外的结界,感知到暖意,在血液沸腾中牢牢攥住虚空之箭,猛地一抽——
破空之箭的声响轻巧却厚重,携着浓烈的情绪穿透重重烈风阻碍,在茹菓的微笑中一击撕开污浊的空气刺进T的瞳孔,直直奔向那一处光点。
万物寂静,时间暂停。
T汲取的茹菓力量迅速反向逆行,悉数回归到茹菓体内。光晕扩散,她的血肉再次丰满,金光从她的心脏水波般扩散,冲击着灰暗的宫殿,让它再次身披霞光。
龙卷风未停,T摁住右眼,却挡不住雾状流失的力量。他嚎叫着歪倒,朝钟戎所在的土块砸下去,一道白影掠过,T就只砸向了空空如也的土块牢笼。
钟戎一下搂住钱水崇的腰,双眼亮晶晶的:“那支箭,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守在我身后!”
“你也保护了我,”钱水崇笑着看他,“你刻意转向,没砸在我身上。”
钟戎方才被T隔空弹飞,硬生生在半空扭转方向,宁愿砸在地上也没靠近钱水崇,以免给他造成伤害。
钟戎笑着笑着突然一僵,显然想起云上城的砖画:“等等,那支箭是虚空之箭,你……”
虚空之箭带走许多生命力,钱水崇能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得虚弱。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但对上钟戎因为担心不安弥漫水雾的漂亮眼睛,他无法直说。
钱水崇收起抓钩,稳稳落在障碍物后,撑起自己的最后一个盾,道:“我永远都会在你身旁,你知道的。”
“可……”
钱水崇轻轻托起钟戎的侧脸,温柔道:“我们会在现实见面。”
记忆酒吧军在他们身后,盾身破破烂烂,眼看就要失效。T身形晃悠地倒在地面,迅猛帮们无法控制地走近他,解体销号填补他的力量空缺。
“他们需要你,”钱水崇用拇指抹去钟戎眼角的湿润,“戎戎,你会成为飞掣的英雄。”
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如一潭温水将钟戎拥抱,可他的身影却一点点的模糊透明。钟戎眼角溢出泪滴,他能感觉到钱水崇的温度和触感在离他而去。
泪意封住他的舌头,钟戎心内情感错杂翻涌,在这一瞬间只有一种讲述方法。
他吻了上去。
在风中,在慌乱的巅峰,在经历这一段困难路却不得不分离在胜利前夕的此刻。
钟戎只想感觉钱水崇唇上的暖意。
雨点劈头盖脸的浇下,钟戎闭着眼睛,眼睫颤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暖意消失在他的怀中,他感受到钱水崇无声无息地离开,也感觉到眼角滚烫坠落。
世界重新回归他的感知内,钟戎睁开眼,看见一方混乱的世界。
钱水崇的盾护在他身旁,带着残留的暖意,有着淡淡的金色。透过它,宫殿在半空重新现身,身染脏污却依旧圣洁。T缓过来,一抬手,迅猛帮们就如献祭的可怜羊,一个个原地销号爆开,再集结汇成几条河流似的数据遗骸河,统统被T吸收,成为他力量的来源,让他状态很快回到巅峰。记忆酒吧军所剩无几,阿莱和Z站在最前,手拿武器,挡在同伴和T的中间。
茹菓在宫殿中,钟戎一抬眼,就看见了她的双眼。
她无声地呼唤,钟戎听见了。
T站起身,身形稍缩,双眼恢复,但右眼更为黯淡,转头见就锁定了钟戎,盾牌护身的同时身上手上都出现了四大帮派的各类武器。
记忆酒吧军在他挪动腿脚的瞬间就扑了上来,死死拦住T。打头的阿莱回头冲钟戎一龇牙:“无哥,去拿宝藏,这边有我们!”
T身上的武器与雨点同步坠落,力量不减,却被记忆酒吧军硬生生抓着脚动弹不得。记忆酒吧军弹尽粮绝,用最笨的人肉盾牌方式为钟戎挡出一条路。
销号的声响不断炸开,钟戎一抹脸,把钱水崇留下的盾向阿莱头上准确地投掷,接着伸出抓钩枪对准钱水崇留下的一段钢筋,绳索一伸一缩,钟戎离地而起,空翻落地,正巧在抓钩回归的瞬间落在了宫殿门前。
藤蔓松动,钟戎一把抓住大门,听见T的怒吼和记忆酒吧军们压在喉中的嘶吼,绷起肩膀咬紧牙猛地撞向大门!
大门吱呀大开,宫殿垂下一根藤条,钟戎感受到一股推力,眼睛被光晃得眯起,等再睁开眼,就是和茹菓面对面了。
茹菓身上的箭全部消失,只留下破洞的衣物和伤口证明箭矢的存在。她静静地站在那束光下,朝门口的钟戎微笑,宛如一个老友,挥挥手,顺带让钟戎看见手心那支虚空之箭,道:“好久不见。”
钟戎泪无意识地流出,他说:“好久不见。”
“这支箭解救了我,”茹菓眨眨眼,“谢谢。”
钟戎感觉到眼泪从下巴滴落:“是我的同伴解救你的。”
“我记得他,”茹菓面色柔软,抬脚走向钟戎,“短暂的分离也很让人难过,对不对?”
钟戎哽咽点头。
茹菓像个长辈那样抹去他的泪,眼中泪意斑驳:“你比我想象得还要适合最后一件宝藏,无钟。现在我要把它给你,但我有个请求。”
钟戎抬起头:“什么请求?”
“请心怀仁慈地葬送敌人,”茹菓眼角坠泪,“不管怎样,他也曾是我的朋友。”
钟戎不解:“他想吞下整个飞掣!T就是个……”
“我知道,”茹菓说,“但他也在他人嘲笑我的不切实际时给予我一份支持。人会变,他没能逃出俗套,但他曾经的那份支持对我而言十分珍贵。”
“他还是会被销号,”钟戎复杂道,“就算我心怀仁慈也不会改变什么。”
“销号是他该得的结局,你要葬送他,这也是请求之一,但在你心怀仁慈的时候,我的心情也会传达给他,”茹菓又忽然耸肩,俏皮打断两人间气氛的低沉,“当然,你不愿意也没问题,毕竟他把你的同伴伤害成那样。你只要挥剑,砍下就好——”
“我答应你,”钟戎打断她,“葬送现在的他,对以前的他心怀仁慈,这样就可以了。”
茹菓一愣,接着笑起来:“你真的……”
她缓缓收敛笑容,闭上眼睛,严肃地伸展开手臂。在她做这个动作时,她又褪去那些俏皮,如神一般神圣不可侵犯。钟戎看见茹菓被光覆盖的身影,她举起手,握拳曲肘横在胸前,像握住什么竖立。
光柱打在她的手上,在那处勾勒出长剑的模样。
“无钟。”茹菓睁开眼,手一挥,钟戎就感觉到自己手腕一沉,那长剑已经连带着金光转移到他手里了。
钟戎看向茹菓,她眼睛里涌上钟戎看不太懂的复杂情绪,半晌勾起唇角,冲钟戎的影子一推:“去吧。”
雨声重回耳内,钟戎血液未冷,被大雨劈头浇了一身,面对着重新合上的大门一低头,微微鞠躬,对茹菓或者说左珹创建出飞掣表示谢意。
长剑上金光不再,钟戎抬眼转身,凭气势挥开雨滴,直直看向T。
记忆酒吧军只剩下不到十人,他们被踩在T脚下,身旁是新旧混杂的数据遗骸海。各类武器洒在地面,各类道具也是如此,那些复杂游戏生涯的玩家们在这个雨天销号,不知还能否回到他们熟悉的飞掣。
这仅仅是巷子酒吧一条街,黑猫区呢?烟灰区呢?所有他们曾存在过的地方呢?所有飞掣内的街道呢?
钟戎摸上嘴唇,看见目光锁定自己和手上长剑的T,左脚一撤,在地面划出一道深痕。
他握住的是长剑,更是银色长刀、指虎利刃,他身后不仅仅是一扇关闭的宫殿大门,更是钱水崇、MOON、阿莱还有所有记忆酒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