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货真价实的军粮,石凯也做不到不为所动。
他为粮食伤透了脑筋,几位副将知道口粮只够三日的,已经自觉削减将士的晚餐。
这军镇中兵丁二十万,不会人人理解自己的难处,因而他也不敢对外宣布,粮食不够了,只能说朝廷的辆车在路上出了问题,要暂缓几日。
可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他们发现朝廷压根就没有拨粮,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姑娘……”石凯颤声道,“雍王为何为难老夫?非要让老夫做一个祖宗唾弃的叛臣?”
“我只是个女子,不比将军贤明,也不能理解将军的志向,我只知道人饿了就要吃饭,遇到战祸,也是先保住眼前的人,才能图谋远大,不是吗?”
林风眠对石凯道,“家国家国,若暂时有了背离,石将军选哪一个?”
石凯看她良久,李勖终于抽身,也向这边来:“风眠……”
“王爷……”
石凯道:“老夫懂了,先把城门打开,让义军入城,余下的战后再说吧。”
李勖却道:“敌军来势凶猛,可也并非不能预估的,将军真的没有其他准备了?”
“雍王为何有此一问?”
李勖顺势斩落两个敌军,转马道:“将军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这还是石凯第一次露出惭愧的神情:“是老夫估算有误,没想敌军来势这么凶猛,我抽不开身去调援军。”
“有援军?”
“有的,但王将军只听令我一人,见不到我,恐怕……”
“你需要几日?”
石凯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没有理解,可还是如实道:“来去三日。”
李勖思忖片刻,看着困斗的两军:“城我来守,你去调遣援军。”
石凯本不会轻易听信旁人,即便这人地位再高,但方才林风眠的话像刀刃刻在他的心上,令他对往日自己的决策也有了怀疑。
他凝眉纠结,林风眠轻飘飘道:“再想,你这部下都要被杀光了。”
“好!”他从牙缝挤出寥寥数语:“我发誓两日必回,请殿下掩护我!”
林风眠嘻嘻一笑:“将军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嘛。”
石凯才懒得再理会这小女子,铁青着脸转过马去。
他走了,众人有意把战线拉回,最终一并回到城中,合上城门坚守,萧国公这边也安息了,回营规划攻城。
第一夜,万籁俱寂。
李勖推开房门,林风眠正背对他坐在镜前。她刚刚经过一番梳洗,屏风后的浴桶尚没有撤去,水汽氤氲,她让长发任意垂在腰畔,发尾还有湿哒哒的水迹,浸透雪白的里衣。
烛光扑闪中,身姿玲珑曼妙极了。
他笑问:“已经够美了,还不满足?”
林风眠一本正经道:“但凡女子,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够美。”
他来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凑近她:“可本王的风眠就是最美的。”
她对镜撇撇嘴:“王爷真没见过市面。”
才一会儿,李勖眉心又生出笑意,仿佛与她对话,不管多么平淡没道理,哪怕被她埋汰了,也是值得一笑的。
林风眠起身,旋即被他拥入怀中,乌黑的斗篷将雪白如玉的人儿裹住,她的赤足不安分地在他小腿上蹭了蹭:“卫允和石文呢?吃饭时没见他。”
“喔……”李勖的声音闷闷的,“今夜静的不自然,恐怕会有敌军偷袭,石文先去部署了,卫允还有其他任务。你,安分点儿。”
豁地将人抱起放到桌上,她的背贴着铜镜。
“嘶……好凉。”
“现在呢?”
李勖大手伸进来,沿脊骨摸索,她的背正在回暖,她闭目感受着他滚烫的指腹:“嗯……”
“本王的眠儿用了什么香?”
花香,果香,她哪知道是什么,随意一用而已。
他埋下头啃噬她的双肩与脖颈。而林风眠早已不会拒绝李勖的放纵,可是此时此地总是不妥:“王爷……不要在这里。”
他鼻息浓重,早就昏了头,哪里肯理会,捏住她的细腕,束缚得她彻底动弹不得。
好吧,我努力过了,余下的不去管他,林风眠想。
门外,两个十三四岁不够年龄从军的小兵,成了贴身保护林风眠安全的将士,本被告及了今夜不必守门,却自告奋勇要来巡逻。
兴许表现的好,姑娘在王爷面前美言两句,他们也能上战场了呢?
忽地屋内人影重合在一起。
“看什么呢!”耗子低声问,“王爷方才进去了,别靠太近。”
“张大哥你看。”顺着耗子的手指,张槐凝眸,只见一道倩影被另一道高大许多的男人的影子压住,紧紧贴着纸窗。
不一会儿那大影开始起伏,小影晃动得摇摇欲坠。
张槐面红耳赤,汗都下来了,一会儿女子似是要逃开,推了男人往屋里跑去,却被男人一把捞回到原先的地方,再次死死拉住。
“别看了别看了!”
夜里果然攻城了,这时距离天明不到一个时辰,人睡得也最熟。
因为早有准备,敌人没有得逞,一支队伍遇到伏击,另一支见识不妙,掉头便跑,卫允带人穷追不舍,天明都没有回来。
得知卫允未归的消息,萧子景大喜,深觉梁军少了一个敌手,可是萧国公却不怎么开心,甚至心有隐忧。
在诸副将嘈杂的议论声中,他一锤定音,宣布加快攻城,否则夜长梦多。
对于这个决定,许多人不理解,二元帅道:“父亲,将士们需要休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萧国公只道。
于是,伴着午时的烈日,战鼓再次敲响。
第80章 斩桥
出乎意料, 穆简成与李勖吵起来。
林风眠赶到,已经接近尾声,显是方才都气得不轻, 李勖面红耳赤,穆简成脚前有摔碎的茶碗。
石文束手无策:“姑娘你可来了。”
李勖背身走向窗边,他必定不想再与穆简成说一个字。
穆简成脸色难看:“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我不会支持,这等于置城内军民不顾。”
“怎么了?”林风眠问。
“你自己去问他。”
话说出来, 有点后悔,穆简成颜色缓和几分, 解释:“他要斩断护城河的桥梁,把军民困在城里。”
李勖突然转身, 语气不善:“我说了,不是为困住军民,当下唯有斩桥才能拖住敌人。”
“最多一日罢了,届时敌军入城,百姓想跑都跑不掉,只能任人宰割。”穆简成重申。
“一日足矣。”“再者穆汗何时这么仁慈了?”李勖讥道。
“你说什么?”穆简成深吸一口气:“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
“陇西以西可入齐境,不送。”
穆简成怒极,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领兵作战这方面, 李与穆完全是两种风格,且都自信到了自负、偏执的地步。
林风眠夹在两人中间,十分为难。可卫允走了, 缓和矛盾这事也只有自己做。
她知道两人都在气头上,冷静下来都会后悔的, 遂追出屋子。
穆简成已经上马。她自将士手中接过缰绳,跟在他身后。
到了城门,穆简成停下来,冷声道:“进去吧,外面有敌军。”
“你随我回去。”
穆冷笑:“怎么?不舍得你们王爷丢一个好帮手?”
林风眠吸气,道:“是……”穆简成面色冷凝。
“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齐境动乱两年了,此时需要外部足够安定,你才有精力解决国内的事,你需要大梁有一个足够一言九鼎的君王,允你不犯齐境,同样李勖也需要你,我想你们彼此心知肚明,才会走这么远。穆简成,不要学小孩子一样稚气,随我回去。”
穆简成狂笑不止:“好啊,真聪明,都被你猜到了,可我就是不听你的,能怎样?我受够了。”他咬牙道,“受够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帮那人。”
林风眠摊手:“我也有自己的立场。”
“经今日,我已经不期待他会做个明君。”
“穆简成。”
林风眠知道眼下越说越错,无奈道:“穆简成,你说李勖残忍,可当日你屠云城百姓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