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方才这是去哪了?”
李勖将背筐给她,吩咐下去将东西洗净,红姑单手持筐,另一只手翻翻找找,确定二人当真是出去打猎了,这才道了声「是」,而后退下。
晚膳时,红姑消失了好一会儿,林风眠觉得奇怪,李勖心中则早有成算:“见咱们回来了,这会她当然在想办法往外面送消息,告诉她主子不用再来。”
换言之,下午他们出去时,红姑往外传了消息。
知道身边有人时刻盯着自己,心里不会舒服。
林风眠非常清楚,她与李勖不会长久在这里消磨下去。
虽则李勖到北戎以来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安于现状」。
但他非池中物,且曾离那个位子如此近,真会甘心做个闲散王爷吗?
眼下越是波澜不惊,就越是暗流汹涌。
她当然也不愿留在北戎,家人是她此生唯一珍视,这样看来,与李勖倒是「目标一致」。
无论采取什么方法脱离眼下的环境,红姑都是个威胁。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反观李勖,平静得多,席间,红姑几次以添水的理由试探,他都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红姑松了口气,看来没有发现。
这夜,李勖从外面走来便看到林风眠心神不宁地翻找行李。
衣物、被褥、以及从临行前她祖母往车里放的杂物铺满一地。
“怎么了?”他踱步到她身后。
林风眠抬起头,蹙眉道:“我兄长托卫允捎来的家书不见了。”
如今戎梁与齐梁一样,都是友国,卫允因军队驻扎在附近,常常护鸿胪寺出使,每每不忘拜见雍王。
李勖道:“别找了。”
“什么?”
“别找了。”他又道,“是被人拿去了。”至于是谁,除了红姑又有何人?
满室寂然,李勖无声蹲下身,默默将林风眠翻乱的行李重归原位。
这日,小王造访,这已经是他来的第四次,送上厚礼便将下人屏退,独与李勖交谈:“实不相瞒,在下是奉二皇子命看顾王爷的,二皇子常常提起王爷当年事迹,道虽素未蒙面,却像是神交已久,雍王若得空,他还想亲自登门。”
李勖谦和道:“本王不念过往久矣,感谢二皇子抬爱。”
小王道:“便纵归于尘土,往事亦可重提。”
李勖淡淡一笑:“尘归尘,土归土,本王现下只愿做闲人。”
小王再欲开口,见李勖已经端起茶来独酌,脸色一冷,起身告辞。
林风眠追至廊下,急道:“小王留步。”
小王面色愠怒:“方才不是硬气的很,怎么,后悔了让一个女人来求我?让他自己来。”
林风眠:“你误会了,这些是你多日来送王爷的礼物,我们一份也没有动过,还请收回吧。”
说着,指了指院中,红姑正一箱一箱地为他装车。
小王一怔,怒火中烧,双目直戳戳射来,而她毫不畏惧,直视相迎,这反而令小王有一瞬的失神。
眼前的女子平和美貌,气质出尘,绝非李勖的婢女,更不是江湖上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子,片刻,他心中已有结论,这定是落难的大家闺秀,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世面。
他想,李勖如今严词拒绝了二皇子,凭二皇子一贯行事作风,不会容他蹦跶几时。
若大皇子也在打李勖的注意,二皇子恐怕都不会留他。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遂道:“若非齐某看姑娘通透,有些话是不会对姑娘说的,二皇子宅心仁厚,有意拉雍王一把,不代表二皇子没有脾气,你家王爷今日犯了大错,往后自求多福吧。”
“此话怎讲?”
小王哼哼一笑,眸光凝在她身上,令她不适:“想知道,今夜子时,长松坡独自前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风眠望着此人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可笑的情绪,他太小瞧她了,真以为几句重话便能将她唬住。
如果是前世,她或许自乱阵脚。
但是不一样了,她与李勖经历这么多,彼此的相处是建立在信任之上,小王赌她不会告诉李勖,然而回屋她便将原话尽数学与他听。
李勖的脸色阴晴不定有一会,最后道:“你不必去。”
林风眠也不打算去,点点头,心想也难怪李勖会生气,当面碰钉子,背地里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正所谓小鬼难缠,大概就是这样了。
李勖比她想得更多,他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齐非是人精,就知道此路不通了,可还对她说这样的话,不是打她主意又是什么?
既存了这样的心思,万劫不复都不为过。
第55章 毒酒
翌日, 北戎国王上传召李勖。
林风眠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吃着李勖给她剥的鸡蛋,津津有味。
“传旨的人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还睡着。”
林风眠:==
看来她错过了许多。
李勖看她又在出神, 敲了敲她的头,道:“专心吃饭。”
林风眠道:“他这时候见你,比我预计中晚了一点,却又早了一点。”
他失笑,耐心问:“怎么说?”
她不吃蛋清, 遂将它们偷偷藏在碗后面,却还是被李勖发现, 夹起来放到自己碗中,不一会儿, 她碗里又多了个蛋黄。
她皱皱鼻子, 道:“若说戎王故意冷淡咱,为何不所幸冷久一点?几日而已,完全达不到他想到的效果,可若说他急着见咱,又不像。”
少卿,接人的仪仗到了,一架马车, 十名侍卫。
她当然是要随他一同去的,遂进屋对镜整理仪容, 不一会儿扮好了,喊道:“红姑,我的披风放哪了?”
无人应答, 李勖早已站在院门前,臂弯搭着她的披风, 见她走出,披在她的肩上,二人相携上车。
戎王宫没有城墙,其外更没有蜿蜒的护城河,这与林风眠心中的禁闼有所区别,中原的皇宫,特点在一「隐」字,外面的人仅看得到红墙绿瓦,庄严肃穆,却永远无法窥见宫中的生活。由隐而生威,由隐而生惧。
但是戎王宫不同,数座低矮却异常宽敞的屋舍,色调灰沉,高低错落,除人力守护外并无过多的建筑遮拦。
屹立草莽中,显得简单、孤独,却形成了另一种巍峨。
林风眠下车,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好在李勖及时从身后扶了她一把。
之后,在礼官引领下步入大堂,她面色沉重,看在李勖眼中,不无担忧。
他不知,就在刚刚林风眠摔倒的瞬间,下意识希望李勖出现,这是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她终于意识到的事情,而背后代表了什么,她不知道。
所幸,李勖真的出现了。可她亦不知是否应该开心。
屋里的人比想象中多,三位王子、大臣都随戎王来行宫了。
二人一进入,便感觉到许多双目光投来,敌意,讥讽,探究,玩味。
戎王是个比梁帝稍年轻的男子,但亦有五十岁了,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胡须整洁,头发背向脑后,由一顶当地特色的帽子裹住。
他招招手,热情道:“雍王到了,快,带着你的朋友入座。”
少息,王子们纷纷举杯敬酒。却听得人群中一声轻笑。
戎王道:“麒麟儿,怎么了?”
戎国原本以复姓居多,汉化后大家族基本上取「萧,齐」二姓。
据说还是天下未分裂时,北戎曾为中原附庸,受皇帝赐姓。
这与齐国异曲同工,齐王本姓慕容,赐姓氏后汉姓穆,这也解释了为何穆简成不姓慕容。
戎国大体是汉化最晚的国家,老人不习惯直呼姓、名。
倒是不如叫孩子们的乳名来得方便。麒麟儿,是二王子的小名。
二王子道:“说来奇妙,多年前我曾允诺将士,定将梁国太子捉来为我北戎马前卒,如今看来,是儿子夸大了,还是父王厉害。”
满室讥笑,大皇子温声道:“麒麟儿莫要没大没小,怎可对父王座上宾无礼,当年我戎与南梁大战时,谁人不知战神李勖,岂是说俘虏就俘虏的?”
“是弟弟轻慢了,哥哥何故当着外人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