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片刻,禁军跑来:“拦住此人,此人闯宫。”
八人的首领面目狰狞:“诶呀,快追!”
这时后宫佳丽纷纷醒来了,扮上妆,穿上美美的袍子,开始美好的争宠的一天。
御花园转两圈,当个秋千,万一碰到皇上呢。湖心亭吹一曲,吟诗垂泪,万一皇上怜惜呢。
秉承「不争是争」理念的也大有人在,无需使什么手段,端坐在阑干外,对月到天明,或是对日到天黑。
这时就见一女子,纵马路过,眨眼不见。女人们好奇了,惊讶了,兴奋了,张头探脑对着林风眠远去的背影望了许久,待到脖子撑疼终是重回平静,各归各位。
林风眠心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也不想这么声张啊,只是不骑马,可能刚进宫就被拿下了。
眼前豁地出现一条直且长的甬道,周边只有极少的宫人在扫地。
林风眠一震,这令她想到通往关外那条官道,仿佛一直走,便可以走到天黑。
她知道,这条甬道的尽头,就是掖庭了。
曾几何时,那里是后妃的冷宫,现如今,用来关押罪人。李勖就在里面。
这时后面脚步声密集起来,是追捕她的人,林风眠不待回望,坚定地踏了上去。
第49章 为质(四)
掖庭作为后宫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初始时并不是关押犯人、后妃的地方。
前朝初期,后妃中婕妤以下者,居掖庭。
到了中期, 无论佳丽抑或宫女的数量都远远超过开国之初,皇帝便分划出一部分空间,让宫女居住, 由巷丞管理。
因这地方距离皇帝的寝宫格外偏远,房间又密集相临, 阴私不避,让皇后、贵妃这些红人住, 实在不合适。
直到晋代某个皇帝在位时,有位受宠的妃子惹恼了皇上, 被罚去掖庭思过, 照皇上的意思「眼不见心静,让她领点教训也好。」
只是时间一久,皇上便把她忘了。这妃子在掖庭一住就是半生,再到放出来时,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皇帝的儿子都继位了。
从那以后,妃子们提「掖庭」而胆寒, 那地方也就从「不太吉利」、「晦气的很」,演变成后世的「关押罪人」之处。
李勖住进来以后, 送他的老太监道了声:“殿下在这里好好的,老奴改日再来。”便生怕沾上晦气般跑不见了。那太监心知,进来容易, 出去可就难喽。
李勖倒是觉得没什么,这里的条件比行军营帐好太多, 有桌有椅,书更是多得很,只不过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将灰尘拭去,在日光下简单晒过几个时辰,便可以读了,拿到手里还是暖和的。
可惜这里没有成套的兵法典籍,几本读下来,都是些画本子,看来是这个房间前一个主人留下的。
不看书时,李勖喜欢靠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上看天,一看,就是一整日。
像这般眼睁睁将天光耗尽的感觉,是很可怕的,比被敌人围困,不知生死来得更可怕,更生硬。
宫里不缺酒,李勖头回发现,自己的酒量并没有那么好,一杯过后,竟觉得头昏沉,眼迷离。
再抬头,那天上星辰便不再是星辰了,是走马行军,万弩齐发,挥剑出鞘,直捣黄龙。
他早就听到马蹄声,但仍然阖着眼,待声音近了,才缓缓开口:“昭安,真有你的,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早,只不过如此你仕途怕要毁了。”
“殿下,是我。”
李勖一震,转身看来,接下来脸色大变:“外面的人都死绝了吗,他们怎么让你来!”
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林风眠叹了声:“来不及解释这么多,殿下,你给我写道口谕吧,我拿去给司马大人。”
李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梁帝将他移至掖庭,他便知道,这是要对北府军下手了。
北府军虽明面上是陛下最有力的武器,可这么多年。
即便李勖不要求他们什么,他们也只认他一人为主。
曾经天子之军,如今如成为太子私兵,李戒是不会允许的。
再者,北府军中有太多老人,老到亲眼见证过那场「平和禅位」。
必要时候,为了更多人活下来,当然会有人牺牲,这早已是共识。可李勖怎么能想到是她?他怎么允许是她?
“殿下,快些。”
李勖情绪复杂地将东西给了林风眠,她点点头,走向自己的马,他兀地抓住她的手,林风眠一惊。
顿了顿,轻轻道:“殿下,请相信我。不要自责,也不要后悔,你做的是对的。”
又道:“即便你不坐在那个位子,有朝一日,也定会成为黎民的希望。”
李勖死死地看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少看了,她就不见了,听她如是说,心中某处干涸已久,无人碰触的空隙,被填满。
这时候,霍宏待大批人马赶来:“速速将此人拿下。”
李勖上前一步,将她扯到身后,林风眠深深吸气,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阔步上前。
“你们不认得此物吗!”
众人随着她高高举起的右手眯起眼睛细瞧,半晌,终于有人认出,大喝一声:“快跪下!是丹书铁卷!”
是了,因何林潮止对沈摘道“没人比我更合适。”因何她林风眠敢不顾及身家性命闯宫。
还不是因着晋帝曾赐林息丹书铁卷,圣诺无论何事,免其一死,祸不及族。
被一个弱女子钻了空子,禁军们恨啊,陛下也定会下旨降罪,他们是多想将林风眠抓起来,拿到陛下面前。
但是有这个东西在她手中,他们只能毫不犹豫地跪下去。
头也不敢抬。
平和禅位的弊端,此时显露无疑,先帝的任何旨意,都要被尊敬,被执行,他李戒也不能说出二话。
“霍统领,护我出宫吧。”林风眠道。
霍宏硬着头皮起身:“请……”
李勖目视她安然地在甬道消失,即便做好万全准备,她闯入了局中,即叫他毫无准备。
对身旁的侍卫道:“带我去见陛下,我有话对他说。”
“是……”
宫外,沈摘早已经等候多时,先前听到禁军集结的动静,真是捏了把汗。
眼下看到霍宏打头,毕恭毕敬地领人出来,便知道,他办成了。
然待看到林风眠,震惊:“怎么是你,林潮止呢?”
林风眠将李勖亲笔交由他,道:“是我还是兄长有什么区别,丞相拿去就好了。”
沈摘接过交给暗卫,暗卫闪身即不见,他辗转片刻,不无担忧道:“你自己小心罢。”
林潮止醒来时,日上三竿。
刚刚他是怎么睡着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少卿,意识到不对,冲至书橱的暗格一摸,双眸瞬间冰冷,东西不见了。
他身子晃了晃,扶着桌椅坐下,好久都缓不过来,等到意识渐渐回笼,就再也等不及地推门而出。
正巧,沈摘来了。
“别跑了,事儿办成了,司马葳收到太子的字迹老实的很,半个时辰之前萧让回宫复命,新国公一无所得。”
见林潮止迟迟不动,只无比惊吓地看着他,沈摘短暂地笑了下:“这事算是过去了,干戈不会有,高兴傻了?”
林潮止毫不关心他说的:“我只想知道,是谁在代替我。”
“怎么,你是真的不知?”沈摘蹙眉,“你小妹真够有注意的。”
谁想此话一出,对面的人登时坐到阶上,双手抱头,这颓然样子将沈摘吓住。
他知他们兄妹感情深厚,那年林潮止不过十八、九岁,眼睁睁看小妹去和亲,改变不了任何,也是借酒浇愁了许多时日,沈摘都觉得,好友从此会一蹶不振。
所幸一年过去,潮止想开出仕,也与他小妹关系很大。
眼下,沈摘只能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她有护身符在,可保性命无忧。咱们这个陛下,是最要颜面的,即使心里恨极了,也会忍着,博取史官笔下的好名声。”
谁知,林潮止抬起头,想起来什么跑到林风眠的院落。
沈摘在后面跟着,因为不会武艺,跑得有些慢,才刚见着后院那月亮门,林潮止就回来了。
他双目赤红,道:“她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