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将整个人间也一并收复了也没用。”豆豆沮丧道:“除非你能向九州保证,你可以让所有人类与妖怪和平共处。”
四斤道:“为什么不能?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豆豆说:“那是因为,你认识的人类与妖怪,只有九州一人,与我们罢了吧。”
四斤:“……”
豆豆说:“和九州对话过后,我才明白过来,你的这个能力,看上去像是‘机会’,但实际却更像是‘惩罚’。为了一个不愿意面对的结局,所以千次百次的不断伤害自己,去改变未来……本来只用死一次、面对一次悲伤的事情,变成了要承担无数次……四斤,你得知道,九州是人类,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们。到那个时候,你难道也不肯放弃吗?这只是早一点与晚一点的区别。”
四斤沉默。
豆豆又说:“而且,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的。”
四斤眼眸黑漆漆一片,不声不响的看着豆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豆豆道:“我听那些道士们说,人类死后,还有‘魂’。”
四斤缓缓道:“那是什么。”
“是人类‘最根本’的一样东西。即便死去,离开的也只是他们的肉身。只要等待‘魂’转世投胎,九州就又能‘复活’了。”
四斤表情一变,顿时变得鲜活起来,他道:“那就快去复活!”
豆豆无奈看着四斤,道:“但这种事情,连九州都做不到,我们又怎么会懂。你可以去问问那些被九州带来、定居在妖界里的人,翻看他留下来的书……”
四斤立马拿起水晶球,起身马不停蹄的往外走:“我这就去!”
人是很快找到了,但结果却十分的不尽人意。
在听说尹尘为了封印两界通道,牺牲自己之后,那曾与尹尘交好的人们纷纷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其中一名看上去学识最为丰富的白发老人,对四斤道:“我们是知道这件事的。”
在过来之前,尹尘就明确告诉过他们,他将会封印两界通道,彻底断绝人、妖之间互动的可能,之后再也不能离开。他们也是清楚这一点之后,才决定留下来的。否则,不就变成了被尹尘强行关在妖界了吗。
“为什么不阻止他!”四斤气愤道。他实在是不能理解那些有机会拯救尹尘,却什么都不作为的人。如果是他的话,就算用强硬的手段,绑架也好打晕也好,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将尹尘的性命拯救下来。
“阻止?”老人却说:“为何阻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愿意代替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回两界和平,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被留在这里,当一个守护者。”
四斤愤愤地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老人又说:“九州希望我们能够在他死后,守护阵法的安全,所以我多少明白一些阵法的构造……那不是简单的法术,而是用九州本人去支撑着的阵法。他的灵魂作为代价,被停留在了阵法中间,保护着这个世界。所以,他是不可能转世的。”
四斤脸色一白。
“那,只要把这个阵法毁掉……”
老人说:“你想让九州的死白白牺牲吗?”
四斤的头颅重重地往下沉,像是遭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负担,不愿面对这屡屡与他作对的现实。
老人安慰道:“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归这个世界的。在那之前,四斤,你要继承九州的遗愿,带着他的意志好好活下去。”
“九州的……意志?”
“对,妖怪与人类和平相处,这是他最大的愿望。”老人说:“阵法迟早有失效的一天,在那之前,就算是微薄的力量也好,希望人与妖之间和平相处的意念能够传达下去。让我们的末代能够在有朝一日,笑着迎接对方的到来。”
“……”
四斤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脸色紧绷,十分肃穆,却带着足以打动人的坚毅:“我会帮他完成这个愿望的。”
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他以为,眼前的这名少年,只是像所有知情的妖怪一样,心中怀抱着对尹尘的感恩,继承他的遗志,默默守护着他的愿望。这个愿望或许过了两三代之后,就会被彻底忘记,但至少眼下,两界之争,是被阻止了的。人类与妖怪都不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去拼个你死我活,大家还是能相安无事的好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直到阵法的力量彻底消失的那一天为止……
却不明白,眼前的这名妖怪,竟然会是未来名声响彻整个妖界,最终一统亿万妖魔,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他马上就能知道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四斤的内心发生了变化,在清楚尹尘绝对不肯回来之后,他将把尹尘带回来的念头,变成了等尹尘回来。不管要等多少年都没关系,他愿意等。只是在那之前,他至少要为尹尘布置出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妖界出来,他不希望再看到尹尘为了什么所谓的“人妖和平”,而牺牲自己。所以,曾经阻碍尹尘计划,害尹尘一次次受伤,让尹尘陷入苦恼的所有存在,他都要为尹尘铲除了才行。
不这么做的话,不找点事情去做的话,他会因为克制不住想要去找尹尘,想要去派人救尹尘,而疯掉的。
他想尽所有办法,用尽浑身解数,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不折手段,动用任何可行的办法,去疯狂攻击,或者说是折磨六王御下的所有种族。以一种一往无前,肆意横扫的姿态,逐一攻破了六王势力,将曾经处于云端上,高坐在王座中的“神明”狠狠地拽了下来,踩在脚底下,践踏进泥土中,然后泄愤一般狠狠凌虐。
——妖怪从来都暴戾的,只是四斤陪在尹尘的身边,在他的照顾下收敛了锐利的爪牙,从来都只展露出温顺柔软的表象,但现在,终于是他发泄出心中情绪的时候了。
将猬族的秘密宣扬到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种族没过多久便沦落到过街老鼠般、被众妖欺凌的可笑地步。四斤找到了那“六王”之一,见面瞬间便砍下了对方的一条手臂,死死抓着那妖怪的脑袋,将它往后扳过来。目光冷漠,神色癫狂:“你可真会躲……每只猬族的妖怪都是这么的丑陋,害我浪费了好多力气,找遍了整个妖界,才一只只的杀到这里,终于找到你了呢。”
对方身躯颤抖,有生以来终于体会到曾浸淋在他无上恐惧之下,浑身瑟瑟发抖的妖怪们的滋味。但即便恐惧难以抑制,愤怒的情绪却是更加强烈。想想当年的风光无比,再体会现在所有族人被妖怪欺压凌虐、仓皇逃亡的感觉,仇恨满满地从心底、从灵魂深处溢了出来,恨不得一口咬向敌人的脖颈,吞其血肉,与眼前这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了才好!!
“当初,是你恼羞成怒,在九州胸前划下了一个大口,害他身受重伤,不得不逃到人间去疗养的吧?”四斤死死抓着对方的头颅,掌下发出渗人的,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你怎么敢伤害我最在意的人……你有什么资格!!”
对方明白此次在劫难逃,锐利的牙齿咧起,露出猩红的舌头,癫狂大笑:“如果我知道我们一族会因为他变成现在这种下场,我当初就应该不计代价,当场杀了他!!那个该死的人类,是他泄露了我们一族的秘密,他早就该死了!!”
四斤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当下愤怒不已,掌心用力,一不留神,不慎将对方的头颅捏爆。血液溅开的刹那,他仍是怒火中烧,无法忍受,于是趁着对方生机还没有彻底断绝的时候,催动能力,将他送回了不久之前。
那妖怪上一秒才刚刚领略了死亡的滋味,下一刻,却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又被按在了四斤的掌中,愤怒虽未完全褪去,但终于是有一些惶恐了。
“你,你是怎么回事!”
四斤根本不理会对方临死之前的徒然之言,嘴角咧出嗜血的弧度,抓着他的头颅,狠狠撞向百米远外的树干,将他撞得狠狠发出一声闷响,口中吐出大口鲜血,然后一爪掏进他的胸腹之中,抓出了两三块内脏,当着对方的面狠狠捏碎。
“很痛吧,九州当时也有这么痛……”四斤低声说:“其他六王欺他、害他,唯有你竟然动手伤了他,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你才好,只让你死一次,得多便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