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人牙子带着给宋妈妈过目后的人去了东厢,吕素素却随意挑选了几个,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她并不准备重用,又是宋妈妈送进来的人,她压根儿就不信。
等着选好了人,吕素素便命荷香开始收拾行李。荷香心里不愿意跟着吕素素出去,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满心不悦地收拾着,拖拖拉拉的,又被吕素素说了好几回。
这一日朱兆平从县衙里回来,便瞧见吕素素亲自等在了二门处,见着他回来,忙下了石阶福了福:“四爷好。”
朱兆平略有惊诧,微微颔首道:“朱大嫂多礼了。”
吕素素见着朱兆平说了这话便不吭声了,也不问问她站在这里做什么,顿了顿,只好自己说道:“奴家这里有件事想同四爷商议,故而一直等在这里。”
这法子却是吕素素上辈子用惯了的,佯装可怜故意示弱,她深知朱兆平的性子,必定会心生怜悯,等着何氏在他跟前咆哮发泄之时,势必会惹了朱兆平的不悦和厌恶,这对儿夫妻便再不会听对方说的任何一句话,陷入死结一般的争吵,直至精疲力竭。
只可惜吕素素却是忘记了,眼下的何婉仪已经不是旧日里的何婉仪,而她和朱兆平之间,也不是旧日里的针锋相对,情分冷淡,却是夫妻和顺,相互信任。
故而朱兆平一听这话,心中陡然生出不快。什么事不能同婉娘说的,做甚总是要直接告诉给他听,于是不等吕素素张口,朱兆平直接道:“朱大嫂若是有事便去寻了婉娘。”说着略略颔首,转过身便进了书房。
吕素素一口气没上来又憋在了胸口,她怔怔看着她的平郎转头离去,毫不迟疑,又一次在恍惚中记起来,此时已不是彼时,今日也并非当初。她忽地脚下一软立定不稳,忙伸手扶着墙面站定,再一抬头,便瞧见看门子的周叔正立在如意踏跺上眯着眼看她。
这人可是何氏的爪牙!
吕素素立时提起一口气,强撑着挺直了腰身,又冷冷斜了那周叔一眼,才转过身步履优雅地进了小门。
周平见这女人进了东厢关上了小门,才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里。什么东西!没廉耻不要脸的。
门扉关上,吕素素盯着这扇小小的黑门,不觉长舒了一口气,心知想要要来姜婆子和荷香的卖身契,眼下也只能亲自去找何氏了。她心中极是不甘,眼睛往墙的另一面看去,不觉咬紧了牙关。
再忍忍,再忍忍,等她出去了,便着手寻了那个锦娘过来。
吕素素一想起锦娘,心口的那股气慢慢顺畅了。她就是不相信何氏能真正的改了性子,等她想法子把锦娘送上了平郎的床上去,就看这女人还能忍耐到几时!只要她忍不住发作了起来,就她那性子,那尖酸刻薄的舌头,平郎忍不了几回就会同她离心了。
笑意重又浮现在脸面上,吕素素慢慢上了石阶,往屋里去了。
第044章
何婉仪很快就知道了吕素素在二门那里拦下朱兆平的事情, 还不曾做出反应,宋妈妈已经低声咒骂了起来:“真真是个不要脸的贼娼妇,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听了这话,何婉仪反而不恼了, 见着宋妈妈骂完吕素素转身便来劝慰她, 不禁笑了起来, 说道:“我做甚要生气?”是呀, 做甚要生气,眼下的情形可比上辈子好了太多,朱兆平爱她敬她,压根儿不愿意理会吕素素,比之上辈子他们夫妻情分冷漠, 丈夫同吕素素母子反而更像一家的情形,她已经很满意了。
何婉仪想着,便拉起宋妈妈的手轻轻拍了拍:“你看,四爷不是理都不曾理她吗?妈妈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宋妈妈一想起这个便笑了起来,高兴道:“姑爷长了一双慧眼, 看出了那女人不怀好意呢!”
何婉仪笑了笑没说话,长了一双慧眼吗?不见得吧, 不然上辈子他怎么就看不透,吕素素那美丽皮囊下包裹起来的坏心肠呢?
想到这儿,吕素素笑着沉默下来, 不禁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生下妙莲后,大太太便翻了脸,那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没随了朱兆平一起去苍桐镇。她想起朱兆平临行前那些日子, 磨破了嘴皮子的想要说服她跟了他走,可偏偏她执拗的厉害,怎么也不肯,不由得浅浅叹气,那时候的她,可真是性子执拗,脑子又蠢。
正想着,朱兆平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何婉仪便笑,柔声问道:“今个儿如何了?”说着挨过去坐下,手掌抚在何婉仪溜圆的肚皮上,唇角不禁又勾起了笑。
何婉仪还没从上辈子的惆怅中完全走出来,看见朱兆平这个笑,最先想到的,便是他上辈子再没这般冲她笑过。
朱兆平发现了何婉仪的失神,举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然后露出一个更大的微笑。
何婉仪也跟着渐渐笑了起来,然后手掌也抚上了肚皮,笑道:“今个儿还不错,这孩子约摸是个性子活泼的,动得很是厉害呢!”
朱兆平笑了起来,俯下身将耳朵贴向她的肚子,何婉仪眉眼温柔地看着,想了想,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刚才那个吕素素寻了他做甚。
等着到了吃饭的时候,朱兆平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同何婉仪说道:“刚才朱家大嫂来寻我,说是有事儿要同我商议,我没空听,便叫她去寻你。”顿了顿又道:“你便让宋妈妈得空去问一回就是,她将要搬出去,若是有什么要求,你看着能答应就答应了。不论如何,总要瞧着朱大哥的救命恩德吧!”
何婉仪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吃饭的间隙她会偷偷看向朱兆平,心想若是上辈子他们也能这般好声好气地坐下说话,想来最后也不会把日子过成了那副样子。
吕素素终于还是搬出去了,临走前宋妈妈过去询问,她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只是眉眼冷淡,表情莫测。宋妈妈回去说给了何婉仪听,最后皱起眉道:“这女人瞧着是个心思深的,老奴心里不安,总觉得她出去了,定是要生出什么幺蛾子的。”
何婉仪没吭声,心里却认同宋妈妈说的这番话。依着吕素素的性子,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转眼便是除夕,这是朱兆平同何婉仪成婚来第一次一同守岁,外间炮竹声不断,间或有彩色烟花腾空而起,颜色艳丽,煞是好看。何婉仪靠在朱兆平的怀里,坐在庑廊下仰头往天上看。
朱兆平怕她冻着了,命人在一旁生起了火盆,又拿了厚厚的长毛大氅将她细心围起,用两条臂膀温柔圈住,下巴抵在何婉仪的肩头上,眉眼温柔地同妻子一同观赏天上的色彩斑斓。
何婉仪一时间情绪澎湃,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情纷叠交缠,她终是没能耐住性子,稍稍偏头向朱兆平道:“我听说前几日朱大嫂使了人去衙门寻你。”
朱兆平似是没料到这种时候妻子会打听这样的事情,伸手将大氅又紧了紧,温柔道:“是的。”
何婉仪纤眉微缩,眼中似有情绪,偏又抿紧了唇什么也没再说。
朱兆平瞧见她神色有异不觉有些怔然,片刻后温柔道:“朱大嫂说前些日子总是有些不务正业的无赖光棍在家门口闲晃,她心里害怕,就希望我能抽空往她那里坐坐,也好叫人知道,这家子是有男人的,还是个官身,也省得叫人惦记上了。”
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她这是希望别人把朱兆平认作她的男人吗?她想干什么?让别人说她是朱兆平养在外面的二房?
何婉仪扭过头又重新看向天空,烟火依然漂亮如故,可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又仿佛灌进了许多陈年老醋,叫她一瞬间禁不住热泪盈眶,很想像上辈子那样,不管不顾地大声吵嚷起来,狠狠的闹上一回,也好泄了心中的愤怒和无奈。
朱兆平很快察觉了妻子情绪的变化,他想要去看看妻子的脸,偏偏妻子将脸转进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皱了皱眉,一时间心里充满了疑惑。
“婉娘?”他忍不住低声呼唤,手上用力想要掰回妻子的身体,却在察觉妻子抵抗的一瞬,卸掉了手上的力气,转而将妻子往怀里抱了抱,声音愈发的温柔:“婉娘,你这是怎么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何婉仪的情绪陡然就要爆发出来,可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坏脾气毁了一辈子,这辈子她不想跟上辈子那样,受了刺激便要恶言恶语的发泄,倒是当时快活了,可事后于事无补,反而让她的处境更糟糕了。